听到院子里阿黄的叫声,小乙的母亲知道是自己的儿子回来,赶紧点亮了院里的照明灯,急急的左右晃摆着身子走了出来。她如同天下母亲一样,谨行着一件事:儿行千里母担忧。只是现在的孩子们确实让他们的母亲很操心,可这操心换回来的不一定都是福报。她生气不无担忧的责备儿子这么晚才回。在她听了儿子前言不搭后语的酒话后,她也明白了大半,也就没再细问,只告诉儿子:赶紧进屋吧,你爹一直在等你,说是有事哩。
小乙摁了挂机键,握着手机,自顾自的进了堂屋。小乙母亲也前后脚的随了进来,她是一位退了休的山村小学教师,也有一着好听的名字--刘慧茹,这还是她当会计的父亲起的呢。七十年代的高中毕业生,当时国家还没有恢复高考,毕业后便光荣的回家支农了,靠着自己的天分,在小乙外公的帮助下,谋得了村里代课教师的职位,这一干就是几十年,她是个急性子,外强中干,有着男儿身上争抢好胜的一面,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对于她的孩子更是寄予了厚望,尤其是她的儿子,即便掏光了家底,也要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也要让孩子们考上大学,当算是圆了她特殊年代没能上大学的愿望,除了小乙考上大学这件事,其他的却是很多都没有如愿,倒是在女儿—左小荣身上找到了些许的安慰,即便这样,她仍旧是疼爱和尊重着她的孩子们。
那是个病态的年代,得了病的人呼吸着变态的空气。慧茹的童年便是在那时开始的,那时正是出劳力,挣“工分”的年代。从小就是个热心肠的她,帮这帮那的,午休上工后,小慧茹在人群里忙开了,那时她正拖着个大锄头卖力的走过一个小坡时,被翻了的拉土车子压住了,还好车帮与地面支起的窄小空间救了她,也还好抢救及时,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昏迷了十多天才醒过来,人是活了却害了一条腿。正因这条腿,在她说话办事时,总能看见她人性刚强的一面,也是因为这条腿,让她失去了一段美好的恋情,对于小乙这些年的执着,她也能理解,甚至是支持,也是正因这条腿,才委嫁给了一个农民,就是现在左小乙的父亲—左家祥,在家里排位老三,村里人都称呼他为左老三,有些人在背地里干脆就叫他老三或者傻老三。
左老三,是个地道的农民,质朴、倔强,发起脾气来能撅死一头牛。祖上是老老实实的农民,靠着双手发了家,在当地也算是个富户,不曾想到他爷爷那辈却害了毒瘾,中了圈套,输了个底朝天,那顶好的光景也就没再出现过,即便这样,那在十里八乡也算是个好人家。偏偏左老三不及时运,虽说赶上了新时代,但使得那些原本偷奸耍滑的无赖仗了势,被结结实实的打成了富农,几番周折后,又被人扣上了响当当的“地主”称号。
原本学习较好的他,因成分问题早早辍学出了劳力,在那样的环境下,也给他带来了沉痛的心理伤害。那也是一代人的苦涩记忆,可是谁又能说得清那个年代的对与错呢。他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一个知足长乐的人,只要老婆孩子有饭吃,他就很欣慰。
在磕磕绊绊中走过了大半生,有争吵,有和美,有苦痛,有欢乐。对于很多事,左老三和刘慧茹,意见总是相悖,说得好两人都好,说不好就摔碟子砸碗的,但在他们儿子相亲的事上,意见却是出奇的一致,对于相亲这件大事他们总觉得儿子不够上心,刘慧茹最终决定由左老三主持今晚的会议,因此这才有了小乙不得不请假的事由,但这事由不好说出去,他只得编排了一个莫须有的理由,公司也就照批了。
左小乙没有喝多少酒,大脑很清醒,他知道父亲为什么等他:明天相亲的事。左小乙跺了跺脚上的尘土,又蹭了蹭鞋底,推门进了屋里,看见父亲正坐在上手椅子上,椅子是油了黄漆的实木圈椅,东西两侧各一个,中间隔着等色的方桌,手里夹着已然只剩了烟蒂还不舍得扔的烟,仰起着下巴,眯着眼,盯着电视屏幕,看见儿子进屋,并没有向小乙母亲那样的嘘寒问暖。
北屋(北方屋舍的客厅),近四十平方,典型的农家大客厅,摆设简洁有序,白色的地板砖亮的晃眼,过了中门,正对的是一张大方桌,桌子上方张贴着“梅兰竹菊”的壁画,东西两侧放置了椅子,靠近东墙的是棕色双人沙发,沙发两侧各有一道门,阳面的是左老三的卧房,与之门口相对的是小乙的卧房,阴面的为储物间,玻璃茶几搁在沙发的前面,左老三所看的电视,就在这个茶几的正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