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泪痕犹在,深夜,房间里的灯光依然亮着,与夜的黑交织着,昏黄的灯光映在照片上,原本清晰的记忆泛黄久远,这时照片已从左小乙的手里滑落到了枕边,斜躺着身子,不知何时已昏睡了过去,一吸一呼的间隙,分明还夹着些轻微的抽泣。
房间的门缓缓推开,身披深紫色外衣的小乙母亲,拖着尚算灵便的右腿行至儿子的床前,俯身轻拈起那张静静的躺在枕边的照片,移至灯下,眯起眼睛,望着照片里的那个女孩,她在一次印证了自己的想法,多年的记忆恍若眼前。
黄昏时分,一阵及时雨过后,闷热的天气透着一丝凉气,窝在屋子里的人们,陆续地走出来,个个呼吸着这凉爽的空气。那会刘老师刚放学回来,路过村支部前的老石磨盘时,原本围簇在一起的几个村妇,不知哪个发现了刘老师一高一低身影,眉毛一斜使了眼色,随即哈哈大笑聊起了刘寡妇家昨晚那呼哧呼哧、哼哼呀呀的脆响。
每到这个时候,刘老师总会展现她孤傲的一面,着力的迈着步子,肩膀一耸一落走出去,在那一耸一落间完成了对她们彻底的鄙薄,即使听到的让她再生气,再窝火,她也要等到回家后,对着自己的老头发火使性子。每到这时,左老三总是甩弃了那份撅劲,忙这忙那,任她嗔骂。
知晓儿子和一个什么女孩去黑头山玩,是在小涛母亲嘴里得知的。那天中午,她正忙着拌猪食,转身时发现已经到了跟前的小涛母亲,她想着打个招呼,她却是凑过去低声说出她听到的传言,脸上随即一副真诚的担忧,解下围裙的刘老师在身上摔打了几下说急啥哩,说不定就是和同学游玩,不用大惊小怪的。
第二天一早醒来,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想到下周才是儿子回家的日子,她时常用教师的角色想出些理由宽慰自己,短暂的平静后她又回归到了母亲的角色,变的焦灼不安,终于按耐不住,跑了趟县城,确实听到了学校里流传很广的早恋整顿事件,但传闻中并没有打听到任何与儿子相关的事,碰到了班主任只是说想了解儿子近期的学习情况,老师给予的答复她很满意,回来的路上,丢下老师的架子,暗暗地咒骂起哪些背后嚼舌头根、烂说话的统统不得好死。
碍于没有证据,刘老师也就没对儿子提起过,收拾家当时,无意发现了这张照片,本已平静的心又起了涟漪,看着那几行字和后来儿子的失落情绪,她开始相信那传闻是真的。读高二之前的那个夏天,她把儿子支到了黄林镇去,说是要买些紧着用的药品,儿子一出门,她便拿起照片去问了马小涛,也是眨眼的功夫,她便从马小涛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在听到女孩已经转学,起初的担心很快化作成后来的淡定。
她第一次听到尚北北的名字,是在儿子上高二那一年,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最近几次儿子的相亲中知道的,她又想起了若干年前关于早恋的传闻,总是心有余悸,好在一切都过去,结果也不错,尚北北终须何人她已不再关心,只是见到每次都是因为这女娃导致儿子相亲失败,本已消失的名字又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来,马小涛来的那晚,她禁不住的问他,知道底情后,她确信了两件事:一是自己的儿子的确是个难得的情种,二是叫尚北北的女娃已经在儿子的心里占据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尽管她想象不出她是如何占领的。
此刻的她轻叹了口气,把照片放回到原处,尽管她掀盖被子的动作极近轻缓,还是扰醒了熟睡的儿子,他透过朦胧看清母亲,她贴靠着床沿坐在了儿子身旁,双手捏住衣领,耸耸肩,紧裹了下滑的外衣,手抚着儿子的肩膀说:是你爹起夜时见屋里还有亮光,担心你有事,不放心,才让我进来看看。见儿子并没有什么不妥,便起身回屋,走到门口时,扭过头,眼神里透着着满是关怀,握着门把手,夹着些许的无奈说:小啊,能放就放吧,日子总是要过的。
刘老师推开房门时,冲着左老三说儿子没事。左老三那半睁不闭的眼睛随着刘老师一高一低的落回到了铺上,她掖了掖被角,侧过身,背对着他,似乎说:死老头子,每回都这样。他看着老婆熟悉的脊背,脸上现了一丝谁也看不懂的笑容,松了鼻息,呼呼地酣睡起来。
在左老三收拾完整个庭院后,小乙才懒散的迈出了房门,在迎面过来的母亲手里拈起一根油条塞到嘴里胡乱的嚼着去了小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