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怡持着绢帕捂嘴哭着,“这可真是造了什么孽啊……”说罢又抬了抬眼狠狠地朝身旁的几个宫人瞪去,“没听见黎妃娘娘的话儿么!快去御医院传御医!将袁宝林送回翡棠阁好生安顿着!”
一时间所有宫人方才回了神,几个内监眼神上一番来往,便沉了身子抬起面色苍白的袁秋华,朝翡棠阁的方向一路小跑,黎妃的面色异常难看,冷声道,“将那该死的猫捉了!带到翡棠阁来!”接着扶了秦婉怡的手便也朝翡棠阁走去。
许茹茜惊魂初定,捂着心口一阵微喘,半晌方才扶了碧儿的手朝田晨曦与南泱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的田晨曦,冷笑道,“好,真是好!袁宝林腹中的皇嗣若是没能保住,田婕妤便烧柱高香,祈祷皇上能顾念旧情吧!”
说罢也是头也不回地望翡棠阁走,竟没有一人关心田婕妤脸上的伤势。
田晨曦面上的伤口仍然汩汩地淌着血,身旁的莫儿拿着素白的绢帕去给她揩拭,却将绢帕全都染红,急得直哭道,“娘娘,这可怎么办才好……”
“别哭了!”南泱眼风冷冷一扫,朝莫儿喝道,复又看向田晨曦,道,“你这脸上伤得不轻,若是留了疤……”
“哼,”田晨曦却是一声冷笑,眼底的神色冰凉得骇人,“你方才不也看见了,谁会关心我的脸?她们心中想的,可不仅仅是让我毁容这么简单!”
“……”南泱心中焦急不已,心念一转又记起了一桩事,沉道,“今日大白是怎么了?它平日里不是最温顺么?如何会闯下那样的大祸……”
“……”田晨曦却是摇头,沉声应道,“我也不晓得。”
这时明溪却也开了口,蹙着眉头朝二人道,“两位主子,奴婢方才见严平喜往广陵宫的方向去了,怕是去请皇上了。”
田晨曦闻言一阵胸闷,怒极反笑道,“她当然要去请皇上,若是皇上不来,我如何死得成!”
南泱紧蹙着眉头望着她,低声道,“净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说罢又望了一眼田晨曦的伤势,语气便又软了下来,“索性等皇上召见,不如咱们自己去翡棠阁候着吧,况且……你这脸上的伤也需要医治。”
田晨曦的眼帘垂了下去,微微颔了首,几人这才站起了身子往翡棠阁走去。
莫儿的脸色惨白一片,一路上口中都在念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袁宝林腹中的皇嗣可千万别出事……”
莫儿念叨了一路的祷告却并没有获得菩萨的怜悯,袁秋华腹中的孩子还是滑了。
田晨曦伤口的血迹已然干涸凝固,同南泱一道立在寝殿的一方,两人的目光都似冰一般的冷。
皇帝面色阴沉地坐在床榻边上,眼神阴骛冰凉,袁宝林面色惨白,躺在床上不住地淌泪,万分悲戚地抬眸望向他,哭道,“臣妾还未察觉腹中怀了骨肉,如今才晓得,他却已经没了……是臣妾没用,没能保住皇上的龙嗣,是臣妾没用……”说着便一阵哽咽,哭得更厉害。
“……”万皓冉眼中冰凉一片,望着她的泪颜,声音极是低沉,“你还年轻,一定还会有孩子的。”
“……”袁秋华却别过了脸,不再言语,只默默地垂泪。
黎妃一双美眸通红,朝袁秋华哽咽道,“妹妹不要太过伤心了,此事同你本没什么相干,如何能怪你?要怪——也只能怪害你滑胎的贼人……”
万皓冉被黎妃口中的“贼人”二字所动,面上的容色霎时更冷,声音低沉得教人生畏,他抬眸扫了一眼江璃蓉,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回皇上……”黎妃拿着绢帕拭了拭眼角的泪,抽泣道,“臣妾今日同几位妹妹在枫叶林偶遇,田婕妤怀中的猫儿却忽地发难,朝袁宝林扑了过去,宝林躲闪不及便跌倒在地,她腹中的孩子便……”话及此处,江璃蓉又是一阵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
“……”万皓冉清冷的眸子微微合起,眉目之间满是疲累,蹙眉道,“田婕妤何在?”
南泱心头一惊,侧眸朝田晨曦望了一眼,只见她面上的容色仍旧平常,缓缓上前几步走到榻前,沉声道,“臣妾在。”
皇帝神色间透着寒意,朝田晨曦望了一眼,又道,“朕记得西域的波斯猫温顺,怎会无缘无故地发难?”
然而还未等田晨曦开口,黎妃却抢先一步说道,“回皇上,那猫儿现今就在此处,臣妾记得宋志和御医是擅长这方面的,不如让宋御医察看一番?”
南泱朝江璃蓉望了一眼,心中便升起了一股子不祥的预感,接着又听见万皓冉的声音凉凉地传来,道了句“也好”。
黎妃闻言微微颔首,便朝一旁抱着大白的内监使了个眼色,那内监立时将猫儿抱到了几位御医跟前,宋御医是个年长的老者,他抚了抚白须便上前一步,朝那内监道,“劳烦公公将这猫儿放到桌上。”
“是。”内监应声,便又将猫儿抱着来到了殿中的红木桌前,那大白一阵挣扎,内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它制住,牢牢地按在桌上,口中又道,“御医当心些,这猫儿浑着呢!”
南泱心头焦灼不堪,蹙着眉定定地打望着,便见宋御医伸出手,翻了翻大白猫的眼皮,又掰开它的猫嘴,细细地打望了一番,面上便有了一丝了然,神色却又隐隐浮上一丝疑惑。
“……”皇帝冷然的眸子望着他,问道,“宋御医,这猫儿可有何不妥?”
“……”宋御医的面上有些难色,迟疑了半晌方才躬身朝万皓冉,恭敬道,“回皇上,微臣方才观了此猫的眼、口、鼻,只见它双眼赤红,口中鼻中皆有涕泗流出,若微臣没有推断错,便是被喂食了兽药所致。”
南泱的双眸蓦地惊瞪,连忙去看田晨曦,却见田晨曦的面上亦是有几分愕然,双眸怔怔地望着一处。
宋志和的话甫一落地,万皓冉那厢却陷入了一阵沉默,一室之内刹那间冷若寒冬,众人皆是垂着头,不敢发出半分声响。
床榻之上的袁秋华却忽地开了口,望向田晨曦哭泣恨声道,“臣妾进宫时日尚短,不知是哪里得罪了田婕妤,婕妤竟如此来害臣妾!”
秦婉怡亦是抹着泪附和,“袁宝林性情温婉,本是最和善的,如今却遭如此大罪!田婕妤好狠的心!可怜宝林腹中的皇嗣还未出世,便……”
南泱一声冷笑,硬生生打断秦婉怡,道,“田婕妤此前根本不知袁宝林腹中孕有皇嗣,哪里有加害她的道理?”
万皓冉的眸子仍是垂着,没有做声。
许茹茜心头一番思量,便朝着他万分委屈地泣道,“皇上,今日臣妾与袁宝林相邻而站,只差半分,如今躺在这儿的,便是臣妾了……”话音未落亦是泣不成声。
南泱心头一片冰凉,帝姬之死已教皇帝痛不欲生,如今又来了袁宝林小产这一出,她着实无法想象这个皇帝在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么思量着,她咬了咬牙膝盖一弯跪了地,朝万姓皇帝沉声道,“皇上,臣妾愿以性命担保,田婕妤绝不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还望皇上明察!”
好半晌,仿佛是过了千百年那么久,皇帝方才抬起盛满寒霜的眸子,望向田晨曦,薄唇微启,吐出一句话来,“朕记得你说过,那猫儿除了你喂食的东西,旁人的一概不会吃。”
从始至终,田晨曦的面容都极为淡漠,听闻了他的这番话,她方才缓缓抬起眸子,望向那个她爱慕了一生的男子,声音极轻,问道,“若臣妾说不是,皇上会信么?”
万皓冉合了合眸子,修长干净的手抚过白玉扳指,一阵沉吟,复又沉声道,“你着实叫朕失望。”
深秋的天儿本就透着冷,然而此时,万姓皇帝的一句话却教田晨曦浑身打了一个冷颤,从指间直直地便凉透了五脏六腑。
“江路德。”皇帝薄唇微微开合,低低地唤了一声。
“奴才在。”江路德猫着腰上前一步,恭敬应道。
“拟朕的旨意,”骨节干净分明的指节揉着睛明穴,额角似隐有青筋爆起,沉声道,“婕妤田氏,言行无状,蛇蝎心肠,着降为选侍,幽禁斜阳居,无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可探视。”
南泱顿觉心底深处涌上一股极大的悲凉,她怔怔地望着田晨曦,却见她漠然的面上忽地浮起一个笑来,那笑容映衬着她颊上的三道伤痕,竟有一种别样的凄美。
见她这般凄惶模样,南泱哪里按捺得住,立时便跪着挪动几步,与田晨曦跪在了一起,开口道,“皇上……”
万皓冉却忽地睁开眸子望向她,目光冰凉,语气森冷如雪,沉声道,“谁若再敢说情,一律同罪论处!”
南泱心中一痛便有泪流出,后宫众人本就嫉妒田晨曦的荣宠,见她出了事,多是幸灾乐祸,如今皇帝又说了这样的话,更不会有人替她说话,思及此,南泱愈发愤然,又想起前些时日失窃的霞影流仙裙,顿时便恍然大悟,张了张口正要说话,手却被田晨曦死死地按在了宽大袖袍下。
她泪眼一抬望向田晨曦,自然晓得她是怕牵累自己,不禁更是难过,只觉那只按着自己的手冰凉得刺骨,而田晨曦的眼底却只剩了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