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柔恍若听到父亲撕心裂肺的呼喊,却在顺水激流的车中不知自己是何境地。胆怯的望着抱紧自己神色坚定的乾泽她倒未觉太过惊慌。
瞬的心柔只觉心头一沉,两耳生风,身子急速下坠。她忙紧闭双眼只觉乾泽抱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不知过了多久,心柔缓缓的睁开昏沉的双眼,四下张望,忽见自己倒在乾泽怀中,心里一激灵,速速挣扎着坐起身,惊愕的望着依旧双目紧闭倒在原处的乾泽,心柔定定心神乃回忆起方才急坠的画面。
想罢心柔急忙俯下身轻轻推怂着乾泽双肩呼唤道:“殿下醒醒!殿下醒醒!”而此时乾泽依旧毫无反应。心柔心惊道:“难不成他……”想罢颤抖的伸出芊芊玉指探寻着乾泽鼻息。觅得乾泽气息尚存她才长出一口气心道:“谢天谢地!”心柔又是一阵呼唤,见乾泽依然不省人事,便起身查看此间何处。
心柔撩开车帘向外观瞧,谁料不看则已,看罢惊的她花容失色、六神无主。
只见车外:苍柏横生挂车辕,万斤不落密枝连。
悬河泻银飞流下,未至深潭起云烟。
心柔瑟瑟心道:若非此间横生茂密古树,我俩此刻怕是已被这激流冲刷的支离破碎,喂了崖底深潭里的鱼鳖。
此时心柔劫后余生的心悸还未散去,一丝隐忧又上心头。心柔心道:“从如此高处坠下竟未摔死也算命大,可我俩又该如何逃离此处。”
心柔皱紧娥眉漫无目的的四处张望,忽然隐约间见大树根处崖壁上用树枝遮挡一洞口。心柔定睛瞧看,见确是一洞穴,心中大喜。雀跃着又俯下身唤了两声,见乾泽依旧毫无反应,便踉跄着扶起乾泽,弯柳腰吃力的将他背在背上,任她玉步频摇却行不得半步。
心柔抬左手轻拭额上的汗珠,却见指间鲜红一片,心柔忙放下乾泽仔细端详,见乾泽左侧小腿衣裤已被染得殷红。
心柔自幼随菱啸天在军营长大,见惯此等场景,并未惊慌失措,举手撕去乾泽左小腿衣裤,起身,来在车外寻些硬直枝条,环绕在他小腿伤处,她又轻扯罗裙撕下几条绑牢硬枝。
心柔护理完乾泽伤处,松了口气瘫坐于地。看了看身旁的乾泽,心道:“方才若非他以身遮挡,死死将我抱入怀中,怎有我此时的安然无恙。”想罢心柔的眼光中不仅流露出感激的神色,还多了一抹难以察觉的温柔。
休息片刻心柔抬起乾泽双肩拖着乾泽,步履蹒跚着将他挪到洞中。只累得她仰面倒地,呼呼娇喘,满面汗珠顺着额角流至双鬓。
躺了好一阵心柔回过神仔细查视山洞,此洞,洞口一丈见方,高两丈、深数丈。洞中石桌、石床、粮水一应俱全,足可勉强度个三五日。心柔见罢大喜心道:“此间不知为何人修造、栖身之所。有幸被我发觉,真真天悯危人!如此看来我俩只需安心等候此人,必获所救。”想罢将乾泽扶躺到石床上。
心柔在洞中忙碌一番终于收拾停当,疲惫的坐在洞口石椅上眺望远方,此时:
红轮西坠,天际尽染;
风吹老树,绿影斑斓。
云腾雾缈,无边浩瀚;
磅礴银泻,飞溅潺潺;
当此圣境,名利、生死又何值一谈。
心柔只觉心旷神怡,不觉间竟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星斗满天,夜风微寒。此刻她只觉阵阵奇异感觉袭上心头却不知哪里蹊跷。她迎着拂面而来的夜风,猛然间心明如镜:“自顺水漂流至此,她竟一刻也不曾念起她平日里魂牵梦绕的乾煜,反倒是……”
心柔想至此时,竟不经意间回眸望向乾泽,只一眼却叫她脸颊腾起一道霞红。心柔忙收住目光低眉含羞,频动纤纤玉指来回搓弄着衣角。
稍坐片刻,心柔点起石桌上油灯,来在乾泽床前,却见乾泽,面色苍白,瑟瑟发抖。心柔急忙探手轻抚乾泽,乃知乾泽额头滚烫,衣衫湿冷。此时心柔方想起日间乾泽冒雨骑行陪伴在自己身旁已然全身湿透,又从高空坠落身负重伤,这又凉、又惊、又伤,莫说是养尊处优的王子,就算铜打铁铸的金刚只怕也消受不起。
心柔赶忙在洞内觅些干柴,在石床前架起柴火,不多时洞内便温暖了许多。可乾泽依旧瑟瑟发抖,心柔见状更是心急如焚,心道:“若不将这湿冷衣衫除去,怕是不解燃眉之急。只是……”心柔犹豫着看着瑟瑟发抖的乾泽心痛不已,只好涨红了脸、喘着粗气、壮着胆,怯生生的凑上前,探出玉手,又急忙缩了回去,反复数次却不敢动手。
此时心柔见乾泽面色更为惨白索性顾不得那么许多,下定决心凑上前闭紧双眼,小心翼翼的将乾泽衣衫层层褪尽,又麻利的将干爽的粗麻被褥盖在乾泽身上,而后飞快的起身背对着乾泽,绯红着脸将褪下的湿冷衣衫挂在柴火旁。待心柔望着乾泽褪下的衣衫,只羞得面似火烧,芳心乱跳。
过了好一阵,待心柔芳心稍定又烧些开水,浸湿方巾,周而复始的轻敷在乾泽额头上。经过心柔如此精心照料,不多时,乾泽面色稍现红润,呼吸也平顺了许多。心柔这才轻拭额头的汗水,安心的做回石桌旁,温柔的望着两次舍命相救的乾泽不禁又回忆起了与乾泽、乾锋一同长大的重重过往。
心柔的母亲名唤玉洁,与粟黎同为侍女出身,二人皆纯真善良,情同姐妹。当日粟黎产乾锋不幸毙命时,恰逢心柔满岁,玉洁闻听痛哭一天一夜寸断肝肠。玉洁深知,宫门深似海,粟黎侍女出身在世时,尚不能保乾泽、乾锋兄弟不受委屈,何况如今已逝。
玉洁怕粟黎骨肉在宫中再遭不测。跪求菱啸天,要其连夜进宫求乾鳌将乾泽、乾锋兄弟带回将军府抚养。
粟黎过世之时,恰逢北漠叛乱,朝局动荡,乾鳌本就应接不暇,而今更是痛不欲生方寸已乱。闻听菱啸天道明来意,乾鳌知粟黎与玉洁姐妹情深,并未犹豫便将乾泽、乾锋兄弟交由菱啸天带回府中抚养,以慰粟黎在天之灵。如此一来,乾鳌便可毫无顾虑放开手脚,荡平北漠,整顿朝中乱局,从此,拉开了乾鳌王朝蒸蒸日上的序幕。
自从乾泽、乾锋兄弟被带回将军府,玉洁便悉心抚育,对乾锋更是视若己出。兄弟二人不曾受到半点委屈。乾泽虽然自幼便沉默寡言,但知书明理知恩图报,对玉洁心怀感念、百依百顺,对乾锋、心柔更是处处谦让。心柔却不知为何,与同食玉洁奶水长大的乾锋感情深厚,倒是一见着沉静的乾泽就浑身不自在。但他与乾锋实属异姓姐弟,倒也未将乾泽视作外人。只是关于乾泽的记忆除了不苟言笑、难以接近便所剩无几。
乾泽六岁上元节那日玉洁奉命带乾泽、乾锋兄弟入宫参加庆典,独孤王后伺机百般刁难羞辱玉洁,乾泽不忿,出言顶撞,却被王后侍女翠儿掌掴面门。幸得乾鳌及时赶来才与化解。玉洁抱紧乾泽含泪轻抚,眼见乾泽受一下人责打自己却无能为力,深觉愧对姐妹,回府便一病不起,落下病根。乾泽六岁孩童受到责打却滴泪未落只是从此便更是少言寡语、阴沉冷峻了。
玉洁久病难医,终于乾泽十三岁那年撒手人间。乾泽、乾锋兄弟嚎啕痛哭被乾鳌接回宫中,心柔也只有随父亲东征西走,自此,心柔与兄弟二人再未正式谋面,直至乾泽回东郡,菱啸天带心柔特来拜会之时。此刻心柔想起母亲,回忆着儿时过往,不觉间已被泪水模糊了双眼。
被泪水模糊了的双眼的绯樱正失神的望着桌上的烛灯。一旁兰芝怜惜道:“公主,快三更了,还是放宽心,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绯樱并未反应,兰芝低泣道:“公主,您不吃、不喝、不睡是要疼死奴婢呀!再者说,王上已命鹿将军派出一千青龙军四下寻找,林先生也派翼风、寒冰、凝霜三人沿河搜救,驸马爷福大命大,一定会安然无恙回来见您的!”
绯樱闻听缓缓回过头轻抬玉臂抹去兰芝脸上的泪珠挤出笑脸喃喃道:“对!他一定会回来的!”
由义、鹿怀贞等人告退后,帐中只剩乾鳌与菱啸天二人。乾鳌料定乾泽、心柔此次必死无疑,只觉悲痛万分。抬眼望着双目腥红、失魂落魄的菱啸天,乾鳌心如刀绞。乾鳌忍痛含悲佯作若无其事状宽慰道:“啸天,何必如此,孤已派鹿怀贞撒下人马前去搜救,不日定会传回佳音。”
菱啸天闻言只是抬起腥红的双眼满面泪痕的看了看乾鳌,却未说出半句。乾鳌见状终是忍受不住忙背回身仰面任泪水肆意的流过脸颊。
正是:深崖同坠共死生,独忆过往夜无梦。泣泪声声人未闻,默默柔情暖寒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