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节过后,陶君去了美容店。
一般人去美容店,是为了让自己更好看,而陶君,暴殄天物,只是为了让自己变得难看。有颜任性,大概特别适合当初的陶君。
陶君采用了点痣的手法。其实,陶君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影响美观的痣。去美容店的时候,他一口气点了三十来颗。少年的皮肤很快被腐蚀成半个米粒大小的坑。别人都耐心地等待伤口慢慢结痂,可他偏偏动手去抠掉还未结痂的伤口。
“看,现在再没有人会说你哥帅了!”他一边说一边对着小镜子拨弄伤口。
“徐莉莎说的,我没有什么能配上她的地方,我除了这张脸,我什么都没有。瞧,你哥现在连这张脸都没有了。这下还她还怎么说?”
他吃饭专吃重油重盐,别人都知道祛痣是为了让自己好看,很多人即使想要祛痣也担心毁容。而他却是特意找了一个手艺不太好的路边小店,满脸能弄的地方都弄了。
他一边照着镜子,一边又用一种忧伤的口吻说:“好笑,我哪里帅?”
沈兰一看陶君如此失控,便知道二人肯定又闹了矛盾。男女的恋爱观本来就大不相同,到了徐莉莎那里,却又是一种说法。
“我有什么能配上他的地方?”徐莉莎咬着牙说。
牙齿不小心还会碰到舌头,何况两个年轻学生笨拙的恋爱。在徐莉莎的眼中,她有她优质的条件,她从骨子里看不起身为自费生的陶君。可是,陶君太好看了,没有人不会为好看的事物动心。只是奇怪的很,因为陶君太帅,她的心里很矛盾,她割舍不下这个好看的男生,可是她也不甘心和这个好看的男生在一起。这其中的缘由,也和她自己的外貌有关。她庆幸陶君是自己的男朋友,可又总觉得陶君看中的并不是自己本身。
沈兰和徐莉莎曾经谈起过陶君。不过对于过去的事,徐莉莎仍然没有释怀。她嘴上说那只不过是一场梦,心里却觉得陶君对不起自己。他们彼此都不再为对方流泪,哪怕当初喜欢的是那样热切。
“搞什么啊,好好的一张脸,弄成这样。”
徐莉莎一边埋怨着陶君一边心疼地看着他。陶君傻呵呵地看着徐莉莎笑。这两个人好像欢喜冤家一样,又和好了。只是两个人都未预料到,因为这极其相似的性格,到后来,已经不是和好能够解决问题。沈兰没有问过陶君是否后悔,因为那时候的少年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任性。但是,直到现在,她仍然为两人的青春感到心疼。若非要挑选一个人出来,她是为那个好看的少年心疼。
在徐莉莎的关心和监督下,陶君不再用手去捣鼓那些伤疤,每天坚持喝粥。春天的时候,陶君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毁容的痕迹。也正是因为这样,两个人再次发生了激烈地争吵。
事情发生春节后刚开学没多久。李丹给陶君写了一封信,大意是自己快要外出实习了,希望陶君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信件的内容徐莉莎是知晓的,陶君出于信任,并没有隐瞒李丹和自己的纠缠。裴蓓蕾说若非那天李丹写了那样的信,陶君和徐莉莎肯定不会发生冲突。可是,沈兰知道,那天的结局其实是早已经注定的。
周六的下午,徐莉莎收拾打扮了好久。她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因为陶君约了她出去压马路。她的嘴里哼着愉快的小曲。对于校园恋情,朱文芳和刘广都没有采取强行禁止的行为。于建强早就在大街上偷偷牵过袁柳英的手,而且,据张春华说,陈亮和周晓英早就低调地确立了男女朋友关系。
“周晓英的父母都已经认可陈亮了呢!”张春华的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她是周晓英的好朋友,周晓英全家在外地,对于陈亮,周晓英更多的是一种感情上的依赖。
到了五点钟,徐莉莎愉快地离开宿舍了。她同陶君已经约好了在校外吃晚餐。沈兰留在宿舍,整理着木箱里的东西,可是,不出十分钟,她只是去12号找了一下杨梅,同董丽华多聊了两句,那边的14号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据于晓梦的描述说,陶君冲到了14号宿舍,打了徐莉莎两个耳光。
“呀,什么样的人啊!居然冲到女生宿舍!”
徐莉莎已经被朱文芳叫到自己的私人宿舍。于晓梦和高琴正在宿舍对询问的女生们描述当时的情景。“徐莉莎先回的宿舍,跑回来的。”她晃动着右手,拔高声音说:“徐莉莎叫我把门反锁,我还没来得及锁上,陶君就冲过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右手臂给围观的女同学看:“这里,这里有点印子,就是刚才拦他的时候被他抓到了!妈呀,力气好大啊,如果不是我,徐莉莎肯定会吃亏!”
“真看不出来,陶君脾气居然这么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不能只看脸呢!”
沈兰没有询问于晓梦,确定徐莉莎没有伤到后,她的心里开始担忧起陶君来。
“妈的,这种人应该给个处分警告一下!徐莉莎不能白挨两耳光!”于晓梦义愤填膺的说。
沈兰知道陶君很珍重和徐莉莎的这段恋情。她仍然记得陶君害羞地告诉她那是自己的第一封情书。陶君还对她说起过,自己的父亲出了车祸,瘫痪在床。对于陶君的家庭,徐莉莎一直是有意见的。虽然她从没有考虑过两个学生会不会有未来,可是,她仍然觉得陶君有个瘫痪的父亲是一件如鲠在喉的事。
她说得最多的就是:“陶君,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不就是长得帅!”
每次徐莉莎讽刺陶君长得帅的时候,他都默不作声,转头去能看见发红的眼。陶君并不像其他同学看到的那样青春放肆。他也有自己讲不出的自卑。
“你知道有多少人喜欢我吗?”徐莉莎冲他说过这样的话。
听到这样的话,陶君咬紧了嘴唇。
五美中,被谈论最多的就是徐莉莎了。因为徐莉莎天时地利人和全都有。她会唱歌,会跳舞,长得不丑,字写得不错,统招生,父亲校领导,妈妈有工作。曹健就私底下和沈兰谈过好几次徐莉莎。徐莉莎的性格之前并没有那么膨胀,一切都发生在她担任文艺部的干部以后。徐莉莎的光明前途好像一眼就能看得见,而陶君,会吹笛子的不止他一人了,会弹吉他的也不止他一人了。
周日晚上的自习课,陶君没有到教室里来。徐莉莎坐在座位上,头一直低着。沈兰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感觉很不自在。但是经历了这么大的风波,陶君缺席两节晚自习课,应该也如同往常孩子般任性的决定。徐莉莎没有转过头询问她陶君的情况,看样子还在生闷气。
沈兰一边写字,一边想着这已经是陶君和徐莉莎的第N次争吵了。她摇了摇头,低低的叹了声气。
如果可以,她不想当陶君的妹妹,她想从一个朋友的角度来对他做出建议。她在心里打定主意,等周一陶君回到教室,一定要好好地和他谈一次。
她预设得很美好,现实却落空。
周一的时候,陶君没有来。周二的时候,陶君还是没有来。陶君的课桌就在旁边,书本还摆放在课桌里,清晰可见。
“也许是请假回家了。”她心想。
这大哥,还真是像极了自己的哥哥沈瑞,有着自己的小脾气,小倔强,小任性。
“我听说陶君不会再来了。他退学了。”周五的时候,曹健突然坐到身旁,对她说。
沈兰的脸上顿时变了颜色。粗心的曹健却没有察觉,而是继续说:“这是他最好的选择了,比接受处分好。”
“沈兰,我们换个座位行吗?我想安慰安慰徐莉莎。”曹健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陶君打了她,伤了她的面子。”
那几天所有的同学都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徐莉莎的感受。有几个男同学还故意讲笑话给她听。于晓梦每天都帮徐莉莎打好饭菜,默默地放到桌子上。没有人问起陶君,似乎班里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出现。朱文芳来过班会,对于陶君和徐莉莎的事,她只字未提。一到练字课,每个人都和自己的前后左右小声说话,只有沈兰,又重新回到了孤独。
“嗨,妹妹,什么时候我到你家去玩。”陶君笑嘻嘻的。
“好啊。”她爽快地答应。
“妹,你怎么看起来不开心?”他一发现她神色不对,就会紧张询问。
“没……”她摇头,不想让他担心。
“你记好了,大哥只能有我这一个,其他人都不能叫大哥。”他霸道的说。
于是,比他年龄大的周明只能做了二哥。
他喜欢笑,看不出一丝的不愉快。即使隔壁班的女生们成群结队地骚扰他,他也从没有像张子军那样说“不配,她太丑。”
他快快乐乐,他不说,没有人知道他的家庭状况那样严重。张子军交不起学费,可是他的父亲是健康人,可以自己想办法赚钱。而陶君,他还有一个正在读小学的弟弟。
是他主动追求徐莉莎。那么多主动追求他的女孩,他都拒绝了。他把徐莉莎追到手了,可是,代价却是如此沉重。
“你知道为什么陶君不来了吗?”周明问她。
“他主动退学了,对吗?”她问。
周明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她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她想告诉自己那并不是真的,可是,半个月后,陶君偷偷来了一趟学校,在周明租住的小画室里,她和裴蓓蕾一起去看了他。
他还是笑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妹妹,我要走了。可能很难再见了!”他的语气有些伤感。
她的眼眶很快湿润起来。她很想拉着他的手说些什么,也很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抱着他大哭。可是,预备铃已经开始响了,她得回到教室上课。
他是被朱文芳逼着退学的。
这样的结果让裴蓓蕾听了自然生气。但是,陶君却很淡漠。他说他的家庭状况不好,如此一来反而可以提前工作。至于毕业证,和陶君自然是无缘。他答应了朱文芳。徐莉莎是统招生,虽然是他先打了她,可是,这事如果拿到校内处分,肯定只能男女一起警告,如果不处分,朱文芳和学校领导又无法对徐莉莎的父亲交代。在校内的舆论里,陶君是施暴者,徐莉莎是受害者。他用两耳光结束了一段分分合合的爱情,他用他的退学,成全了她高贵的声誉。
“快去上课吧。哥也要走了。希望你能想我。”
她那天很想找个无人的地方大哭一场。熄灯铃响,她一个人躲在黑暗的角落里,任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