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年多的中师生生涯，陶君还没能参加下一次音乐比赛，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身旁的座位还是空着。曹健隔三差五地都会溜到沈兰的身旁。在大多数同学看来，曹健不过是和沈兰这个老朋友又亲密了一点。陶君和徐莉莎的战争，就是一场统招生与自费生的战争。统招生们的优越感并没有减少，但自费生们也开始蠢蠢欲动。徐莉莎的生活开始逐步恢复正常。
班里终于有人讨论起陶君。可是言语却是无尽的奚落。这中间还包括陶君在班里的朋友刘毅。陶君走后，刘毅的吉他搭档很快更换成了杨小波和董坤，偶尔还会选择周明。在刘毅的言语中，陶君仿佛已经是一个他极其不喜欢的人。陶君在沿海城市做传销，陶君的人品很差，陶君这个人没什么优点。男生们好像必须说一点陶君的坏话以换取徐莉莎的肯定和亲近。沈兰不能忍受那些，可是，她没有任何办法。
就连于晓梦，也并不忌讳地在宿舍一次次重复陶君当日的恶行。她总是说：“陶君就该退学！没给他警告处分算是好的了！”
沈兰在学校遇到过李丹。李丹再也没有到过九八级二班的教室外。虽然之前一直觉得李丹很难缠，可是，李丹不再到二班来了，意味着陶君已经彻底被遗忘。李丹的生活也没有闲着，她已经和小胡子的男友迅速和好。高琴说李丹只会扮家家，虽然她这样指责李丹，可是她接着说：“和陶君差不多！”
赵光平和陶君来自一个村子。赵光平是统招生，看样子和蒋白杨一样成熟。赵光平的个子很高，身材没有宋波强壮，却也没有高斌瘦弱。赵光平说话做事很有老干部作风，一板一眼地。对于陶君，赵光平特别有自己的一套看法。他本来就因为身份的问题很少和陶君接触，但是现在，对于陶君，他开始侃侃而谈。
“他呀，我才懒得说！”赵光平嘴巴一张，吐出一口唾沫在地上。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表情却异常骄傲和神气。
“读中学就那脾气！”赵光平意味深长地微笑了一下，一副看透陶君一切的样子。“所以老子不爱搭理他！”他对围坐在一旁的同学说。
跟成年人一样，墙倒众人推是永远的生存法则，老练的赵光平不会不懂。
赵光平从小和陶君一起长大，出自赵光平之口的话语，很有说服力。
赵光平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深深地印在沈兰的心里。沈兰体会到了内心深深的孤独感。没有一个人替陶君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人问起徐莉莎和朱文芳为什么陶君没有来学校上课。从这以后，每逢班会，上台表演的不再有陶君，每逢学校文艺汇演，和徐莉莎搭档的也不再是陶君。那些曾经非常喜欢陶君的女生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过陶君。
“这么看来，陶君其实也不是很帅，个子矮了！”
“嗯，咱们班最帅的应该是于建强，最好看的男生还是宋苹！”
“在外面肯定也不会混得太好！”
曹健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隐藏自己的情感，而是偷偷地告诉沈兰，他是喜欢徐莉莎的。
“只是可惜了……”他感叹道。
曹健说自己对徐莉莎一见钟情，他很喜欢徐莉莎这样的女孩子。他们都是宁成人，都是统招生，都是教师子女，彼此的身份背景都很搭配。他曾经想要对徐莉莎告白，可是只是犹豫中被陶君抢了先。他举起手发誓说：“只是，沈兰，我不会追求她，这事你知道就行了，我肯定不会追求她！”
沈兰没想到曹健这样说话，心里竟然有些替陶君开心，心想曹健之所以不追求徐莉莎，大约是因为两个人还没有正式提到分手吧。
刚这样想完，曹健接下来的一句话打破了沈兰的现实。
班长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表情异常神秘。
“你知道为什么吗？”他说。
“她如果没有被陶君追求过，我肯定会追求她！可是，她被陶君甩了！还挨了耳光！我如果现在去追求她，其他人会怎么看？男生中喜欢她的又并非我一个！大家肯定会觉得我没出息！那样我会很没面子！他们一定会认为我是在捡别人不要的！”曹健一边瘪嘴一边摇头。
沈兰不知道曹健是从何处得到这样的感情逻辑。可是曹健的话让她无力反驳。是呀，暗地里喜欢徐莉莎的并不是只有曹健一个，其他男生为何只是心疼而不展开追求？曹健把这样的话说出来了，虽然难听，可是他表达出了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而且，自己现在不也在心里盼望徐莉莎能和陶君和好么？
“老朋友，我这样做是正确的吧？”曹健还想跟她多聊一会儿，可是徐莉莎已经慢慢地朝座位走过来。
“徐莉莎！”他抬起头冲她喊。“你放快乐一些嘛！”
徐莉莎面无表情地坐了下去，有点儿甩脸色给曹健看。曹健知道徐莉莎对自己没有多少好感，反正自己也没打算和徐莉莎谈恋爱。他知道没有结果，他也不止一次对沈兰说过这样的话。他不像陶君那么傻，他会权衡利弊。他的父亲在县城教书，而她的父亲在很远的乡下，他们其实是有差距的。……他现在就是要让沈兰知道，他是曾经喜欢过徐莉莎的人。
“她是我一眼就看中的！”他的表情有些得意。
“但我还不至于非她不可……”曹健的条理很清晰。“喜欢归喜欢，至于追求嘛，已经太晚了！我还是算了！”
沈兰已经不清楚那是陶君离开的第几天。日记本里记录的有日子，可是她已经烧掉了。在她的日记本里，陶君出现的频率比张子军高很多。她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自己对陶君究竟是怎样一种复杂的感情。
“我要是不和徐莉莎调换座位就好了。”她写道。
她想起两个人成为同桌的第一天，陶君急切地和尴尬的她找话题来谈。陶君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不可接近。他甚至对她有着某些她很难觉察的欣赏。那天她没有仔细听课，脑子里胡思乱想。
“我是怎么了？我还没有满十八岁呢！”她悄悄地提醒着自己，不敢踏过雷池半步。她一心一意把他当作哥哥，她甚至已经忘记了他不是她的亲哥哥！甚至忘了他只比她大两天！更忘记了他的外形其实还没有自己高大……
“二哥，大哥有给你写信么？”她问周明。
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
时间悄悄走过去，徐莉莎已经恢复了初识的活力。没有新的同学进来，陶君的学号于是一直空着。陶君走后，沈兰开始和任东明走得很近。她有时候恨自己，因为自己也是一个很容易接受新朋友的人。她眼睁睁地看着陶君逐渐从自己的生活中逐渐消失。
徐莉莎的事过后，宋波和于建强被认为是典范。同样是统招生和自费生，他们的关系就和谐得多。
“其实我们这一批就不应该招自费生。如果像九六级九七级那样，就没有这种烦恼了。”周华说。
周华只敢在自费生不在宿舍的时候偷偷说。
她只是随口发发牢骚，并无其他瞧不起他人的成分。
“反正也没有结果，迟分不如早分。”周华安慰徐莉莎。
因为家庭状况非常普通，周华对自己一直要求严厉。别人谈恋爱也好，闹分手也好，周华也不会和某个男生惹上传言。她的生活重心就是邻校的妹妹。她只要一想着妹妹，她就觉得自己的生活足够忙碌。
徐莉莎在午饭的时候终于看着沈兰微笑了。沈兰也报以了同样的微笑。看到徐莉莎笑，感觉好像陶君就在眼前。事到如今，她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这样，徐莉莎和她也能互相坦然。
徐莉莎的生日就在周二，周华早已经迫不及待地买了礼物，一个厚厚的精装影集，周华却在封面上写道：“祝你十九岁生日快乐！”
十九岁！沈兰惊讶地看着那三个字，不敢相信。
“徐莉莎十九岁了？不是十八岁吗？”她问周华。
“哦，这个呀，我们是复读生，改了年龄，改小了一岁呀！”周华抬起头来，面露微笑：“嘻嘻，没想到吧，我还比你大几个月呢！嘿嘿！”
周华的脸上充满笑意和温和。
“沈兰，不要告诉宿舍里的其他人哟！徐莉莎不想别人知道她已经十九岁了！”周华对沈兰还是相当信赖。“我知道宿舍里就你的口风紧。”
沈兰合上影集，周华已经买了彩色纸准备亲自动手打包。她看着埋头用剪刀剪彩色纸张的周华，想起那天笑眯眯的陶君。
“嗨，叫我哥哥！”他和徐莉莎打招呼。
“我——我才不叫呢！”徐莉莎的声音很小。
陶君跳了起来，动手拉了拉徐莉莎的衣领。
“快说你愿意当我的妹妹！”陶君大声的说，“比我小，不当妹妹难道当女朋友？”
之后很长得一段日子陶君和徐莉莎就在是否要当妹妹的争论中越来越亲密。沈兰认为，徐莉莎之所以拒绝，大约就是想当陶君的女朋友。可能陶君也那样认为了。为了打动徐莉莎的芳心，他唱歌给她听，和其他班的妹妹们拉开了距离，为了逗徐莉莎笑，他的脸皮越来越厚。
“反正你只有两条路，要么是妹妹，要么是女朋友。”
沈兰一直不懂徐莉莎和陶君之间的纠缠。如果是因为身份问题，那一开始就不会在一起。现在看来，这一切的根源并不单单因为陶君太好看，而是，徐莉莎比陶君年龄大。她不是妹妹，应该是姐姐。她时常生气地对沈兰说“陶君一点也不懂事。”“他太幼稚，太年轻”……
他们吵架生气的时候，周明也曾说过暗示的话。
他说：“陶君如果知道了徐莉莎的秘密，也许不会和徐莉莎在一起了！”
在宿舍，徐莉莎曾经说过，自己不会找比自己小的男朋友。在教室里，陶君也曾经对她说过，他真心想把徐莉莎当妹妹一样宠爱。年少时的爱情，年龄是一个死坎。很少有人觉得男生可以比女生年轻。沈兰不知道徐莉莎争执的那一天对陶君说了些什么，但周明说陶君的离开并不仅仅是因为朱文芳的要求。
“我就不知道，沈兰你怎么和陶君相处得那么好。”周华转头悄声问沈兰：“我听徐莉莎说，你和陶君比她和陶君相处得还轻松快乐，是不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