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让我留宿。我们在外面用过晚餐后,他开车送我回去。谁知,行驶不出半个钟头,车子便自动熄火。他试过几次,依然不奏效,便带我下去,打了电话叫拖车。待车被拉走后,他准备拦的士,继续送我,我却婉拒,指指不远处的站口说,自己坐地铁就好,既便宜还不堵车。他笑了。灯火通明却昏黄的街边,他的万年冰山美颜,难得绽放一次英俊笑容。我惊奇得有些毛骨悚然,虽然他咧着嘴露着牙依旧很帅,甚至不带心机地纯真无邪。但,有什么好笑的呢?我一点也没有卖弄幽默。
我不让他送,他坚持跟随。买票时,他一马当先拦在售票机前,却鼓捣了半天没有转身。我在旁边探过头去,原来,这人压根儿没坐过地铁啊,连票都不会买,甚至都没有零钱。我置疑,他到底是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我一言不发地将他挤至一边。求人不如求己,还是我自己买吧。虽然也不是特别熟练,但好歹我上大学时常坐地铁,比他会使用机器购票。他在一旁突然道“怎么只有一张”,我表示挥汗如雨。还算不笨,这他倒看懂了。我只好又买了一张,实属强大气场压迫之下的被逼无奈之举。陆宇寰一路紧跟,一路张望,仿佛进入了另一世界,充满了好奇与探究。我余光瞥见,不觉偷笑,他也不是完全置身事外而处变不惊的人嘛。
我们站在黄线外排队,确切地说,是他学我,乖乖遵守公共秩序。他差一点就迈过了救命线,高高的站台边没有遮挡,底下便是黑幽幽的轨道。万一失足掉落下去,多危险呀,我赶紧把他拽回到身后,顺便送给他几个白眼。他终于恢复泰然自若,可我依旧感觉不妥——贴我太近了吧。这还知道是他,要换了是别人,估计我早已一个高跟踩下去。不让他皮开肉绽,也得抱脚鼠窜。可我偏偏拿他没辙,人家没有任何过火举动,而且于情于理于名份,不必言说便占尽优势。列车终于到达,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我正准备向前跨步,他握住我的手。太想改变被动受困的局势,却一时忘却应有的文明礼仪——等别人先下车,我们再上车。我赧然汗下,顺着他力道的方向,向旁边让一让。
传说中挤地铁的最高境界——好不容易挤上去又被挤下来。如此壮观的场面,很遗憾,我们确实没有遇上。有点小激动的心脏,很快就散开了。这个点嘛,早就不再是上下班高峰时段。不过,虽然没有挨肩并足,但人还是不少。座位已坐满,站立的人们以各种姿势占据车厢的空间。一上车,我便被他带至一处角落。避开了上下车的乘客人流,也隔绝其他人士的打扰。不知是空气不流通,还是开了暖气,亦或他的眼眸炽烈。我越来越热,粘在拐角里无法动弹,视线在车厢里四下乱窜。可他却一点也不明白我当下的困窘,仍然将我抵在墙角,甚至开始遮挡所有亮光……
不要,有人。我抵住他越靠越近的胸口说。虽然在别人看来,这是多么暧昧和诱惑的举动,仿佛我为勾住他的脖子而去。并且他,正搂着我的腰,暗地发力让我贴他更紧。我简直就是主动投怀送抱。他听后,又是一笑。突然甩开上车后便脱下横挎在手臂的风衣。我在惊诧之余,被一片黑暗所笼罩。当然没有害怕,他还在,而我的唇被一股灼热攫住。还可以这样的吗?简直不可思议。会不会突然滑落而暴露个精光呢?那会丢脸到家……他更加用力地疯狂扫荡,连开小差的机会都不愿留给我……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可我却在恍惚间跟他游走了……对不起……我们究竟到达哪一站了?我脸上好烫,脑袋有些晕,快要无法呼吸。
是不是就连他都感觉到我气息微弱,所以适时放开了我、拨走风衣,让新鲜一点的空气在两人之间流通。我终于又活过来了。可我却埋首在他怀里喘气,不敢抬头见人。直面被人围观、指指点点,我的脸皮还没有修炼到如此厚度。我便借罪魁祸首的身体躲一躲好了。既然他要做这件事,那就得承担后果。不只他,我也是。没想到,今天他会与我一样,同穿burberry切尔西剪裁 Trench 中长款蜂蜜色风衣。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俩故意搭配打造情侣装呢。我从来不搞这一套——无法容忍有人与我在同一场合之下撞衫,会十分尴尬的好不好。我不曾买过如此昂贵的衣服,对我来说,设计感最重要,品质差不多就行。物质是用来享受的,而不是用来一味追求的。所以,为犒劳自己一举通过面试,加之秋天很快即将到来,如此经典长盛不衰的风衣,穿着很久也不过时,便决意入手一件。至于陆宇寰的,应该不是我的管辖范围之内的事吧。他穿什么,不穿什么,都由他自己决定。今天……不过是件衣服么,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在距离我住处最近的地铁站前两站,我便下车。他执意要送我到家,我点着他的唇说,别忘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的顽固便被化解。我吻了吻他的嘴角,在地铁里面挥别换乘回程列车的他。启动后、摇手间,陆宇寰那张帅气而英挺的脸庞很快消失不见。当我独自一人矗立在站台,望着空荡荡的隧道黑洞,彩色广告那样明亮,只有他的面容存留在我的脑海。即使一次意外引发一段新鲜,但他总归还是要回到属于他的位置。我则将继续等待,载我至目标终点站的列车。不是同一趟,甚至方向相反。我是什么?特务还是间谍?似乎都不恰当。小偷?虽然行为有些偷偷摸摸,可实质并没有偷盗谁的任何东西。也算不上。骗子?虽然耍弄把戏手段,可我究竟骗谁什么了。我不想要,却非得硬塞给我;我想拒绝,都不被允许。世界上,哪有如我这般草包又废柴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