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西——”他跟在后面大声喊着。
“不要叫这个名字!”我猛得回头,厉声喝止道。谁允许他在这里如此唤我?然后继续疾步向前冲,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他。
“听我说——”他一把拽住我,阻止我前行的脚步。我发狂一般地想挣脱,被死死地纠缠,我愤怒地手脚并用,狠狠抓打敲击对面这个总是喜欢阻挠干扰我的物体:
“你还想说什么?她都已经走了,你还要说她?只剩下我一个了,你们都开心了,都满意了吧!你们到底要怎么样?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讨厌你!讨厌你!你走!走开啊!”
即使他的脸上被划出一道长长的伤痕,也无法让他放开我,也平息不了我的怒火。我踢了他的小腿一脚,无论是不是尖头,女人的鞋子都是利器。他龇牙弯腰那刻,我全力扯开自己,拼命奔跑,高跟鞋也无法限制我。可是没逃走几步,又被他从后背紧紧箍死拖住。我好恨,我是一个女儿身。拼不过力气,逃不开速度。无用的一番手舞足蹈过后,我绝望地放声大哭。有多丢人现眼,我就有多少宣泄。我捏紧拳头,不为蛮横反抗,只想痛快彻底。我纵情闭眼狼嚎,看不见灯影人形,不知道何时多久……抽泣时断时续,我才渐渐注意,自己正被他拥在怀中,轻抚安慰。他说:
“对不起——”
两行热流再次涌出。我真的已经快哭不出来了,泪泉临近枯竭,再流我只能挤血。你到底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跟我说对不起?说了对不起便要离开吗?怎么谁都跟我说对不起?我不要,我真的不喜欢。求求你,放过我吧……
他终于肯松开我,不是现在,更待何时。我清理模糊的双眼,推开他。想转身走掉,说到底,不关他事。换了任何一人,我都有可能,冲着对方大发脾气。晃动脑袋一瞬间,我差点失去意识。谈不上眼前一黑,但确实腿脚失去重量。我被他接住,或者说,我根本就没离开他的控制圈。并非本身羸弱,奈何哭得血氧供给不足,一时头晕目眩。他搂着我,带我离开。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管我。放着包厢里的一大群人不顾,赵亦辰、钟琪、以及他们邀请的宾客,都还坐在原地等他。我可以不去,大不了就今天没有报酬。他若不回,失去的可不仅仅是一大笔生意,还有女人、诚意、信用……而我,为什么要跟他走。我宁愿此刻出现在我身边的是赵亦辰,那么我会十分轻松地听之任之。即使脚步那么沉重拖沓,我还是不加推拒地接受了。大脑耗损太多,犹如被猫玩乱的一团毛线。我躺靠在副驾驶椅背上,不愿动弹,也懒得思考。
开车途中,他接了两通电话。第一次语气还算正常,好像交代吩咐了一些事情;最后一通,却弥漫着火药味儿,没说几句,就被他硬生生挂断。他做什么,别人是谁,用不着我去猜测。我也没有问他,究竟要带我去哪里。其实,也很简单。无非是酒店宾馆,或者他的房子。再说,我也不是没去过,和他。他根本没有,我的具体住址。大概,他也认为不用多问,或者,不屑于知道吧。
结果就在意料之中。他带我去了他的别墅。我从来不记路,但道儿越走越黑,心里便愈来愈清楚。我这副花掉的、如同参加万圣节的妆容,料他,也不会产生什么兴趣。如同上次一样。况且,他应该会顾忌老师与我的情分。就算我什么都没有,他也什么都敢抛下,我习惯性地慢慢摩挲着尾戒……我还可以自称患有某种传染性极高的绝症,害人瞬间也可以变成救人。为了自救,到了万不得已之时,自我毁灭也再所不惜……如此,以他的身份、教养,还有品位,怎么都不可能再动我了吧。
他又将我带进那间房,布置陈设都没变。只是多了一些东西。比如棉拖,某高档品牌女人的化妆卸妆护肤全套产品。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为钟琪,或是其他女人所备。但他让我用,我也就很不客气地,做了第一位体验者。其实,我只需要那一款洗面乳就够了。它本身就自带卸妆、洁面、保湿为一体的功能,我仅住一晚,要求不高。所以,秉承不浪费的原则,就打开了一个,其他产品保持原封不动,留着给下一位继续使用。衣柜里有几套女人的衣物,我一点也不想穿。当他打开让我拿出换洗时,我半天不为所动。他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说,全是新的。仿佛自己的心思被人戳穿一样,我略抱赧然又强作淡定地没加挑选,便取了一套。洗完澡一穿,发现还挺合身的。睡衣么,大多宽松,只要别太小,都能穿下。
我躺在床上,他照例又来敲门。我没有犹豫,立刻打开。这次他手里,多了一杯牛奶。我接过,有点烫。没有立即喝,而是转身坐回床边。慢慢吹着热气,小口小口啜饮。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是觉得他很奇怪,于是间或望望他。他也沉默不语,径直坐到我身边,静静盯着我喝。我不得不加快速度,有那么几次,差点呛出声,强忍咽回,憋得我眼睛又发热。终于喝完了,我将杯子还给他,他却将杯子搁置于床头小柜。我突然意识到,他要干什么。趁他抱我的时候,我挡住了他的嘴唇。我们相视僵持片刻,他将我的手拉开,吻依然落下。我稍加抵抗,便被他即时瓦解。我暗自为自己、钟琪或者其他女人喊冤叫屈,他怎么什么女人都轻易带回家?怎么会养成这种嗜好?不亲一亲,嘴巴会痒痒吗?虽然……他的吻技……狂暴时,疾风骤雨。但此时,却柔和而专注,让人可以接受,我差点被带偏……不过,别老是来找我呀,我又不是谁的小白鼠,想实验就随便上。有那么一瞬,我很想问,他究竟有过多少……我趁他不备,咬了他一口。他松开我,眼里盛满我看不懂的色彩。我掠过他的唇,红是更红了,可没有出血。我只想给他一个警告,并不愿故意伤害谁。至少到目前为止,除去那一点,他对我还算绅士有加、彬彬有礼。他慢慢地打量我,突然在我猝不及防之下,冲我笑了。轻蔑?亦或自虐?有什么好笑的,被人咬了还笑得出来,那倾向是有多严重。阴影又盖住我……怎么还敢亲啊?不怕我再次张牙舞爪么?但他只轻轻一点,旋即离开,说,嘉西,晚安。起身,朝着房门的方向。
我拉住了他的手,说,留下来陪我……这一晚,他是抱着我睡的。兴许,被我折腾怕了,本来离我很远的他,想拉下中间的被面,将两人隔开。我却掀走,闭着眼睛,径直钻入他怀里,一手搂着他腰,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他便一动不动,我也安安静静。我们,逼迫无奈也好,心甘情愿也罢。反正,在他转身那刻,我突然意识到无法独自承受煎熬,至少,今晚得找个人陪我。他在,那就是他了。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没有动我,但这样很好。我们不用互相伤害,就能获取各自所需。如果他是一个那方面有问题的男人,或者为弯界一员,我认为,他应该能够成为像赵亦辰一样的朋友。这个想法恶毒了点,不过……表达愿景,总是可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