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我们出去玩吧。到这里三年多了,我都没有到处好好看看。”
“好啊,我也很想走走。”她一呼我即应,举双手表示赞成。这是我们第一次刻意计划的出游,着实让我兴奋。我们的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应该有诗和远方。远方,暂时去不了,那就在既熟悉又陌生的都市中逛逛,也不赖。
我就将白T扎进棉质七分裤里,挎上一个小小的链条包,擦了防晒霜,轻轻松松地站在门口,等着晓玲。她换了棉布白底碎花无袖连衣裙,这似乎是她高中时期的衣服,我已经很久没见她穿过了,只有那么一点眼熟。她收拾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背上一个双肩包。我先出去,等她上锁。她握着门把手,向房内张望许久,半天没有关闭。我迎着光,站她身后,见她全身发亮,犹如光辉普照女神,美得不可方物,却触不可及。我说,是不是什么忘带了。她似乎突然回过神,忙答,没有。便阖上,闪耀阻拦门后。华彩消失,她又是我的晓玲了。
她带我坐着公交车,途经过这座城市好几个标志性的景点建筑,但都没有作片刻停留,一直下一站下一站……我兴奋地与她谈论着那些驰名中外而已被甩于身后的名胜古迹,也油然而生一股,没游览过就像没来过这个城市一样的激动心情。
“下次,我们再找时间专门去一次吧。”我对她说。好玩的地方实在太多,一天两天哪里够用。
“嗯。”她笑着答。
“今天去哪里玩呢?”我问她。
“跟我走就知道了。”她保持神秘地微笑。难不成,还要送我一个惊喜?她倒很少这样,今天也不是我俩生日。反正她不会把我给卖掉的,我便不再刨根问底。什么都提前了解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欢乐谷”几个大字,十分欢乐而醒目地迎接我们来到目的地。怎么什么地方都有欢乐谷呢,就像很多地方有中山公园一样。原来晓玲是想来玩这些,不过,她本就还小,这个年纪,是喜欢尝试惊险与刺激的。玩就玩呗,我奉陪到底,反正还没有高血压、心脏病之类的疾患。现在不玩,以后想玩,也玩不动了。
第一个便挑战“奥赛德之旅”,我不想穿雨衣,这个项目,如果不尖叫着由里到外湿个透,然后像只落汤鸡似地从车上惨兮兮地笑着下来,还有什么刺激可言呢?可晓玲不让,坚持要我穿雨衣,说我没带衣服换,会着凉的。我自信,我轻易不生病。而且,这大热天的,都在室外曝晒,一会儿就干了,而且还大汗淋漓的,哪能说感冒就感冒。但她非得逼我套上,还将帽沿拉得低垂,帮忙寄紧领口。她自己也是一样。我无奈乖乖照做,也帮她检查是否穿戴妥当,才上车。后来也如我所预期的,叫是叫了,但并不畅快。
后来我们又排了许久的队,等到“天地双雄”。玩了这个项目,梦想中的刺激总算是给力的实现了,我也不会再害怕其他项目。纯粹的自由落体运动啊,我和晓玲顶着一头七零八落的乱发下来后,一致决定去买个冰淇淋压压惊。一问价格,15元一个,坑人就是这么直接。也不待商量,决不议价。我立马拉着晓玲转身要走,她却坚持掏出钱包,硬是买了两个,塞进我手里一个。我真不是吝啬,明显不划算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去做呢。我有些不高兴,拿着已经开始流动的冰淇淋,就是不肯尝上一口。晓玲抬起我的手臂,将她的冰淇淋碰上我的,故意振奋地欢呼,干杯,耶!我被她孩子气的举动给逗乐,我们也只在小时候才玩过。勉强飞快地吸上几口,都化了,反正也已经买了,不吃进肚子里,滴在地上,那才叫真的可惜。不一会儿,我们就又胳膊挽胳膊地边走边吃。爽快啊!如果不这么贵,我还得再来一个。在家里吃个冰淇淋,也会被妈妈念上半天。说女孩子吃多了冰凉的食物不好。可我正血气方刚呢,怕什么。
后面又玩了几个项目,太阳神车、雪域金翅、水晶神翼、能量风暴……还不错,反正感觉都一样吧,就是让我们失重、睁不开眼、快要飞出去,将我们像炒菜似的颠来倒去,甩得七荤八素、血液倒流。我俩下来后,手拉手走上一会儿,才能找到重返人间、回归大地母亲怀抱的感觉。
但我们最喜欢的还是蚂蚁王国的飞蚁战队。座椅在空中,忽上忽下、忽高忽低、忽快忽慢地盘旋飞翔。我和晓玲都张开双臂,迎接轻快的自由自在,好像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可是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在我们不想结束的时候停下来。没关系,我们可以接着排队,再玩一次。来玩的大多是年轻人,他们争相去排更加激奋人心的项目了。这个冒似小儿科的游乐设施,很少有人光顾,大多是小孩子,还有一些如我们一样的成年人。反正,我们又坐了一遍,才拉着手离开。
我们站在一个棉花糖摊前面,晓玲不愿走,我也想吃。可是轻如云朵般的一个就得10块,简直明面里宰客嘛。我还是不让卖,但晓玲依然坚持。这次,我赶紧抢先付钱。
“西西,我得走了,你自己保重。”我正一口一口吃着甜得发腻的棉花糖,花了10元大洋买来的玩意儿,我得认真伺候。如此投入的时刻,她竟然来了这样一句。
“于玲玲,你X妈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是不是?先给个甜枣再打个巴掌又来敷点药的事,你都做得出来,我苏嘉西还真是低估了你。”此刻的我,真的感觉像是一个被妈妈抛弃的小孩。唯一不同的是,她没有刻意撒谎隐瞒,而选择如实相告:苏嘉西,你对我来说,就是个累赘,我就是弃你于不顾,我不要你了,不管你了,别再跟着我……什么是晴天霹雳,什么是噩耗,大概就是这样的吧。我没有错,我们都没有错。我也认为我没有得罪她,或让她不满意,她至于这么对我吗,我做得不好,倒是说给我听,我改还不行嘛……
“西西,我……已经死过很多次了。”她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我的泪珠不断滚落,棉花糖在炎热的空气里,迅速溶化,流到她手里,也流进我指间,黏黏糊糊。我能拿它怎么办?
“西西,让我自己找到一条生路吧。”
“……”
“西西,对不起……”
……
她就背着那个双肩包,垂着剩了一点棉花糖的棍儿,隐没于人群里。
她已早作打算,只是她的计划里没有我。
我一个人来上班,从今以后,都是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