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午一点过、晓玲起床的时候，我便已知晓。她没精打采地拔拉几下头发，我却看见她的双眼红肿得像被虫子叮咬而过敏一样，脸颊也都浮肿不堪。夜里应该偷偷哭了许久，我竟然没听到，懊恼得想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干嘛没事喝多酒。如果能早一点发现，拦住了她，稍加劝慰，也许什么事都没有了。或者，至少不会让事情恶化成这样。骂我，谁认识谁，谁管谁啊，我不在乎。可骂她，那绝对是在给她雪上加霜，本来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的心智，又遭受新一轮的刺激，而导致她情绪再次起伏低落。为什么总要让她经受一连串的打击？我宁愿，这次轮到我，由我来顶着。两个人互相扛，一道道坎儿，终能一起迈过去，不是吗？
为了安抚她，我专门买了牛肉卷上来，照例做了三个人的午饭，我故意将香喷喷的气味，吹遍整个房间。她终于开始动容，我便让她先吃着，自己去叫莫旭。左敲右喊，都没有人开门，俯首送耳贴门，也听不见里面任何声响。是不是出去了？不太可能啊，每到吃饭的点，他应该都会在的。最大可能，忙得太晚，睡得天昏地暗。即使听见，也把敲门当作在做梦呢。我无奈返回，和晓玲先吃，单独给他匀出一份留着。吃完后，我决定再去敲门，这次坚持了好一会儿，门终于缓缓被打开了。
他没有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疲惫乏力，也没有将身体藏于门内、只钻出一个脑袋。明显，早就起来了。这是什么情况？既然在家，我都敲了几次门，敲了那么久，才如此不情不愿地打开。但我还是按捺住心中的疑问，对他说：
“莫旭，过去吃饭吧。”
“不用了。”他立即拒绝道。
“那我给你送过来。”我以为他又犯了矜持的毛病，于是向他提议道。
“别，别再来找我。”他低着头，凉凉地匆匆说完这句，就又“呯”地一声，迅速果决地丢上门。将我拒之门外。我慢慢走回去，饭还是温热的，不过，我的心却迅速冷却。
接下来的几日，这一层楼又恢复了之前无比宁静的气氛。仿佛，我们从未与任何一人结识相交过。大家都各不关他的，独立存在于一个个格子间。一天下午，外面的闹闹哄哄，还是将我们吵得打开门，看看是怎么回事。那户，正在搬家。那男人一见我们，立即往地上啐了一口“女马的，晦气”，那个女人，他老婆，跟随在他身旁，边拎东西，边瞟我们一眼，然后满脸鄙夷地撇撇嘴翻白眼，匆匆下去。我们倒底干了什么龌龊的勾当，以致于，连同是女人的她，都要轻贱曾经想帮她一把的我们。这时，莫旭也出来了，望了我们一眼，然后关上了门。他们走了，从此，这一层彻底寂静无声了。
晓玲在经过此事之后，又开始有些古古怪怪，下午便跑出去，不知道上了哪儿，问她也不说。有一次，我竟然发现，她的一边脸红了。只因她皮肤白皙，有半点不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不小心撞了。我觉得这撞得很是奇特，怎么偏偏不碰额头、鼻子或下巴，而是冲到脸上。我忽然想起，陆宇寰曾经说过的话。我拦住她，很生气地质问她，怎么又去找那个人，还嫌伤得不够？她瞪了我半天，后又低下头闷着，仍然只字未吐。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我不想这样强硬而冰冷地伤害她，可，那人也不可能给她一颗完整而美好的心啊。我们隔了几天才又和好，她又恢复了往日正常的作息和笑容。只是，我们互相留给了对方一些小心翼翼。我坚持认为，没有关系，我们仍然会像以前一样，完全依赖和相信彼此。就如水一样，即使被划开一道波痕，也依旧会复原如初。
一直到那一天，我一个人拖着无力的腿脚，回到小小的窝，我们的家。她的所有东西都在，衣服、鞋子、包包、衣柜、桌子、电脑、小冰箱、脸盆、水桶……没有半点翻动或移位的迹象。我跌坐在凳子上，静静地等待，我甚至能清晰地听见秒钟每走一步、咔嚓咔嚓的声音。我似乎感觉到门外窸窸窣窣，心中的希冀复又升腾。有人吗？是朝这里来了吗？“咚咚咚”一阵轻脆地敲门声，我一下从凳子上弹跳起来，雀跃地一把拉开门：
“晓……”然后我的笑容立即僵住。不，不是……是他，莫旭。
“对，对不起。我想通了，不是你们的错。”他看着我说。似乎因为自己冲破了某种桎梏，而为自己感到骄傲和欣喜。
“……”我什么都没说，缓缓拉上了门，今晚，我还得去上班。也许，在那里我能找着晓玲。对，她就在那里等着我呢，她只是一时冲动，她会回来的，她怎么可能不要我？
谁都可以，站在自己的角度和立场，随便对我进行观察，并做出一定的评价。不论指责，还是赞美；唾弃，还是颂扬。与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的谁，又了解我什么，我凭什么在乎？
你没想通，就尽管紧闭大门，自己冥思苦想好了，想破脑袋或者干脆放弃，也行；你想通了，在家满地打滚，为自己振臂欢呼，好样的、你真棒、你冲破了偏见、你对人的认识又升华到一个新的阶段、你终于长大了成熟了……怎么都好，就是别非得跑来告诉我，强迫我与你一起分享。干我何事呢？
理，或者不理我，只看自己的喜爱与心情而已。跟你的一件衣服、鞋子、车子、玩具……没什么两样，高兴就多接触，不高兴就弃之不顾。应该不曾想过，要问我的感受吧。既然大家都已经做出了想要的选择，也就不必再废话了。你走你的阳关大道，我过我的独木小桥。宽道朝天，各走一边。关上这扇门，从此是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