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霞霞晓得错啦。侬委来伐。”我在往店里赶的公交车上,再一次接到妈妈的电话。也许,时间久了,即便我只字未吐,但他们终究发现蛛丝马迹。
“妈妈,我要上班,以后再说吧。”我轻轻回道。维持现状,已然很好。
“囡囡……”妈妈还想再说什么。
“太吵了,听不清楚,我再打给你们。”我讲完,挂断,眼睛始终追逐着天边的夕阳。我想,其实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
走进化妆间,我突然被人从背后猛地抱住。要不是这人身体柔软喷香,我肯定会使出一股蛮力,将之狠狠甩出两米远。
“让本小姐独守空房这么久,现在终于舍得抛弃新人、回来搭理我这旧人啦?”我尚不知,自己哀怨愁苦至如此之深。一开口,便噼里啪啦地将我的满腔悲绪作好一番沉痛宣泄。
“哎呀,我的好姑娘,可把我给想死了。来来来,让我好好疼你爱你宠你,唔——”Linda说着,便嘟上小嘴作势亲过来。
“别别别,受不起,你还是去找你的心上人吧。”我赶紧钻空溜出她的包围圈。那红艳艳的娇唇,对我,可是没有半分吸引力的。有多远,离多远。她已经上好妆,我还没开始呢。
“跑再快,照样翻不出我的十指山。回去再好好收拾你,”她故意大声说道,紧接着,俯身低语,“给你带你礼物了。”完了,撩一撩头发,一个轻柔妩媚的转身,走人。留下一抹余香。
我摊开自己的化妆包,边点涂隔离,边从镜中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爱情真的具有如此伟大而神奇的力量么?它能将一位温软如水的漂亮女孩,硬生生地改造为风情万种的美丽女人。我很羡慕Linda,因为即使我有将近一年的拍拖经验,却仍不知如何才叫恋爱,是不是一定要让人神魂颠倒才算。爱情又是什么东西呢。如果有人可以告诉我准确答案,我想我应该可以学习领悟得十分透彻。现在我对它,依然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转了两场,去化妆间休息。今晚的客人们快要嗨爆。本身店里内场极其庞大,灯光舞台设计穷尽奢华,音乐动感迷离,服务贴心周到个性化,漂亮girl帅气boy充斥每个角落,今天还邀请当前炙手可热的DJ前来助阵,配合激光、烟雾机、性感撩人的表演Dancer,以及绝对高大上的酒秀。吸引了很多年轻时尚的潮客在此狂欢。场内到处充斥着奢华,酒精还有荷尔蒙的气息。伴随着这些而来的是极其昂贵的酒水和小费。每当遇到定期活动日,安检便极其严格,不是谁想进来就都可以进来的。VIP包间,需要提前预定才能一来就能使用。既有离DJ舞台最近的最佳桌位,也有超大奢华的私密空间选择。我之前经常出入的潮生阁就是顶级封闭包厢之一,最低消费三万起,上不封顶。当我穿过内场时,我看见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十分酣畅淋漓的满意表情。我也没什么不高兴的,连轴转,累是累点,不过钱还是赚到手了,今天的任务已完成。
Linda也在,她耷拉着脑袋拨弄手机,专心致志的程度,以至于我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头,她都一无所知。我很少见她在工作时间在化妆间玩手机,也很少见她这样自顾自地旁若无人。不得不开口:
“干嘛呢?”
“哦,吓我一跳。进来都不出声的。”她猛地一惊,作势要藏手机。
“我拍了你,都没反应。叫你,就吓成这样。神神秘秘地,到底在做什么?”我不禁问道。这状态,完全不在正常轨道上。
“哎,你要早点过来,兴许还能看见他。正好,我可以介绍你们俩认识。”她旋即眉笑颜开地说。
“你那位拉出来,能见人吗?”我双手交叉在胸前,故作气鼓鼓地轻蔑状。
“那当然,他是我见过最帅最温柔最体贴的男人。那晚……他红着眼睛对我说,他会对我负责的。”Linda前面还底气十足地说着,后面就害羞地低下了头。
“我好伤心,好难过,女大不中留啊。”我假装抽抽鼻子。其实,我是真哽咽。我当然不能过问她那么成年人的事情,更不能将我的残忍凌驾于她的快乐之上。并且,不经意间便会有其他人进来。她什么都明白,而我只是爱她,单纯地爱她,再没有别的。
“好啦好啦,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抛弃你了。抱抱——”她将我拥进怀里,虽然没有强健过我的体格,但给予的温暖丝毫不差。比起那些魁梧壮硕之人,满心流淌着欲望的口蜜腹剑、虚有其表,我宁愿她就是我停泊歇息的宁静港湾。哪怕只是片刻,也好。我的双眼蒙上一层薄雾。
回家后,她立即将她度假回来的礼物翻出来送给我。
“这是大扁。”边拿边为我介绍。
“不是杏仁嘛。”我一看就说。
“人家就这么叫的,特色懂不懂。”她回我一副鄙视土包子的表情。
还有榛子,我想说,这儿就有卖的,干嘛还从大老远的地方带过来,而且,满满一大包啊,要吃到何年何月。不过还是忍住了。突然,被一个大头小身的笑面弥勒佛挂链给吸引了,放在手里翻来覆去仔细观摩。晓玲笑道:
“就知道你会喜欢。这可是真核桃加工出来的,寓意“和家欢乐”、“合气成财”、“和和美美”。听店主说,放在家里可神灵镇宅、吉祥好运、逢凶化吉呢。我一共买了五个,两个给你,一个你寄回家,一个自己挂。我那三个,一个寄给妈妈,一个送给了他,一个自己留着。本来我打算买一串儿送给你的,拿着一看全是脑袋,怪可怕的。就买单个大一点的吧。哦,对了,还有个东西,你肯定会喜欢。”她又往包里深处掏了掏,递给我。我感觉应该是画,一打开,果然没错。与我研习的工笔画如出一辙,图中的风景既壮观秀丽、又典雅清新,具有鲜明的地域特征和民族风格。不同的是,它是运用丝线织绣而成。
“花了不少钱吧。”我不禁问道。
“你喜欢就行。再说,也不是我付的钱。他非得跟我抢——”她声音越来越低,满面羞色,“连小冰箱都是他出的钱。”她说着往角落里努努嘴,我这才惊讶地发现,它已经在那个地方了。
“要不我拿钱给你,你帮我,把我那份儿还给他。我跟人家什么关系都没有,就这么白拿白用,挺不好意思的。”我便要掏现金。
“哎,见外了啊。你只当全是我的心意就行了。谁出的钱,有什么要紧的,”她按住我的手,“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呢,桌上的是什么?”她突然转移话题。
“哪个?”我有点摸不清头脑。
“就是那个小袋子。”她扬扬下巴,径直盯着一个方向。
“哦,一个客人送的。”我才恍然大悟。
“没见你带过这些东西回来。”她若有所思道。
“本来也想送人的,但是这次,感觉有点奇怪。你快帮我看看吧。”我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
“哇——”晓玲打开狭长的红色小盒后,就只是发出这个声音。
“怎么啦?”我扫上一眼,就是一串很漂亮的珍珠项链而已嘛。
“真好看。”她赞叹道。
“没什么特别的啊。”我说。
“你看这色泽,多亮啊,一颗颗都这么大,一点瑕疵也看不到,肯定不是普通的珍珠嘛。这还是套装呢,除了项链,还有一对耳钉。快用手机扫扫,查查多少钱。”她推推我,我不为所动,甚至有些抗拒。我也知道她并非嫌贫爱富的物质女孩儿,不过找找乐子罢了。昂贵或低廉,一旦知道了价格,感觉就很奇怪,不是么。她无奈亲自查找,以证实自己的看法。
“我就说嘛,这是日本最老的经典珍珠品牌MIKIMOTO哎,保守估计至少上万。”她认真分析道。
“就不能是赝品嘛。”我不服气。
“亲,里面可是有小票的,别以为我看不懂日文,有本事你自己查。”她将小票递给我。
“小票也可能造假啊。”我接过,有一些汉字,但大部分文字看不明白,可货币是一清二楚。我乍舌。但愿这不是真的。
“人家犯得着费老大劲去为你专门造个假嘛。这假,造得也太有诚意了。”说着,她竟然自顾自地乐呵起来。
“收起来吧。要是假的,倒无所谓,但万一是真的,改天得还给人家。”连同晓玲送给我的礼物一起,都放进在柜子里。她随便我怎么处理,不再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