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呼呼啦啦地连吹带吸喝下一碗，他边用白瓷调羹一勺一勺慢慢吃，边时不时打量我几眼。我知道，我吃饭的样子，毫无娴雅文静之态。他能这么看我，那就对了。甚合我意。中途借口去洗手间，将账结掉。以至于结束后他要掏钱时，却只能无可奈何地望着我。很没面子对吧，没关系，要么在其他方面补回来给我，要么对我丧失男人对女人的兴趣。怎么都好。出门，我笑着婉拒他送我回去的邀请，不待征求他同意，拦上一辆的士就走了。粥很香，但我吃不下太多，可惜了……
我早早洗漱躺下。已经断了一日，明天，说什么也要去老师那里一趟。
睡得早，便起得早，精神还倍儿好。8点就下去，慢慢悠悠地啃着早餐拎着菜上来。路过809时，我又倒回来，咚咚咚敲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颗顶着抽象味十足的发型的脸袋冒出来，双眼似乎已经费力挣扎，却仍完全眯蒙睁不开，眼袋肿得比眼皮还大。这人大半夜的，都在忙什么，能将自己彻头彻尾地改个造型。可见，要当一名可以养活自己的宅男，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莫旭，锅，我要做饭。”我亮一亮手里的菜，没有一点累赘之词。他不需要，我也不想说。
“等，等等。”他的眼睛连眨两下，头立即闪进门内。不知是没留神撞倒了什么，还是行为举止幅度太大，里面传来一阵稀里哗啦地乱响骚动。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静观其变。门又被拉出稍宽的一道缝，他藏身后面，将内胆递给我。
“你不挑食对吧。”我边接过边确认。
“嗯。”此刻，他的眼睛清明不少。
“继续睡吧，等饭好了，我叫你。”我单手举着锅，扬一扬，说完就回去了。仔细一瞧，虽然他家，确实——脏乱，不过，这内胆，倒是洗得纤尘不染。今天此顿，绝对出自本人良心制作。香菇胡萝卜虾米腊肠焖饭，光看菜品，就显诚意满满。色香味，更不在话下。材料丰富，工序也就复杂了些，但一锅在手、要吃不愁。既然要做，那就做好吧。花的时间久一点，再用多一些心思，仍然完成得漂漂亮亮。我先尝了尝，味道可不是自吹自擂，真的香郁可口，一般人都拒绝不了。吃过早餐才三小时，自己边做边看边闻，感觉似乎又饿了。给自个儿盖上满满一大碗，就将内胆又端给莫旭。他果然还在睡，头发依旧凌乱飞舞，但不再那么倦乏。看见饭时，眼里迸出精光。我笑笑说：
“老规矩，明天找你拿。”
这么大一锅，我有足够地自信，保证他能饱餐两顿了。我回去吃完自己那份儿，就收拾好出门。路过时，又碰见他拉开门，他依然不太正视我，但总算露出牙齿说，谢谢。我挥挥手道，不客气，拜拜。到坐公交车的时候，我都还在琢磨：他的脑子很灵，双手很灵，鼻子也灵，耳朵更灵，就是嘴巴不灵，很适合当个天才，或，宅男。
“你可算来了，前几天有事吗？”老师一见到我，立即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刚刚还严肃的表情即刻得以稍加缓和。看得出，她是真的关心我。对我，她实在没必要装的。
“老师，对不起。确实有事耽误，让您担心了。”虽然不是我的错，但我仍要赔礼道歉。我不是耿耿于怀，而是对老师的真情表示愧疚。
“我不是怪你，”老师停顿一会儿，话锋随即一转，又接着说，“这样吧，你存一下我的手机号码。下次有事儿，可以打电话告诉我。”
“好。”我按照她念的数字输入，手指已不大利落。确实有点受宠若惊。
“你拨过来我看看，是不是对的。”老师提醒我说。
“好。”我依言拨过去。声声振动从桌面嗡嗡嗡地传来。老师拿起手机，照着念上一遍，又望向我。我点点头，确认是自己的号码。她便仔细摆弄着手机，好一会儿才结束。至此，我真的十分感动。找我要电话的人不少，她是第二位、我会给出自己号码的人，在这个大都市。
“别发短信了，直接打电话吧。很久不在国内使用，输入法比较生疏。年纪大了，也不太会用现在的智能手机。等我回信息，你可能得等上三天。”老师姣好的脸庞，扬着一惯温润如玉的笑容，说着柔软却如泉水般叮叮咚咚的俏皮话。
“嗯，谢谢老师。”不知是被她带动，还是被她逗乐，我自然而然地跟着笑起来。
“你看，你的笑脸，胜过我任何一个花艺作品，甚至比它们美上十倍不止。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儿，就应该尽情绽放青春美丽的容颜啊。”老师感叹着，脸上笑意犹在，只是多了怜惜，还有一丝，似有似无的惆怅。
“老师，您才是我见过的、世上最美的女子。”我由衷称赞道，心口合一。有的人漂亮，却没气质；有的人有气质，却未必漂亮。有的人既漂亮又有气质，却少内涵。惟有老师，称得上——美，什么也不缺。
“好啦，整理一下，也该上课了。我都快被你吹上天了。”老师收敛起所有情绪，微笑着拿她的手提电脑。
“老师，您本来就是天上的仙女儿啊。”我说完这句，呲呲牙咧咧嘴，弹弹舌头，在她无奈摇头的时候，跑掉了。在我的记忆里，我甚至翻寻不到，曾几何时对妈妈如此，此刻此地，我却向老师撒娇卖萌。出门之后，方觉脸热。
上课休息间隙，老师翻出我错过的课程，帮我补上。不仅将教学内容详细拆解，讲述给我听，还把她和同学们当天完成的作品都拍下收藏播放，供我观摩消化。其实，落下学习也没关系，一来我没缴过学费，二来我不参加考试，三来也没指望能成大器。我只是不忍，拂去她一片心意。之所以坚持，仅为给彼此一个圆满的交代。既然已经选择，就不能随便结束。除非，没有轻易开始。更何况，她本就是一位极其尽心竭力、忠於所事之人。即使不做老师，也一点不会改变。这种态度，非常容易感染我。对待同样认真负责之人，我必以用心卖力报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