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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很快就收到让他火速回京的诏书,而且诏书中还特别交代了两件事情,第一是携带家眷,第二是将并州的军政事务交由王韶主理。和爱妃萧氏略一合计,夫妻二人便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自从陪同父皇、母后以及文武大臣参加过春蒐之礼之后,杨广身居并州,除了尽力主理并州军政事务,也特别留心天下形势的变化。对于江南出现的变乱,杨广和萧氏早在杨俊回京禀告隋文帝杨坚之前就有风闻,多方打探之下,他们得到的,远比杨俊和段文振向朝廷禀报的还要详细,还要真实。
自东晋以来,江南地区的政权屡屡更替,但有一点始终未变。那就是无论哪一个朝代,都对当地的世家大族过于倚重。皇帝经常在变,但世家大族的地位始终未变,甚而至于,在特定情况下,世家大族在一定程度上左右了皇帝的废立。至于世家大族凌驾于寒门庶族之上,更是无可置疑的事实。
隋朝灭亡陈朝之后,实行全国统一的政策,彻底改变了江南地区的社会格局。譬如实行均田制,等于是重新分配社会财富,普通的平民百姓自然是欢天喜地,但对旧有的世家大族而言,难免会有落地凤凰不如鸡的失落,乃至愤懑。此乃变乱的诱因之一。
另一方面,灭陈之后,苏威撰写《五教》,得隋文帝杨坚赞同,颁行于天下。特别是针对江南地区,强令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少,都必须熟读,并身体力行。推行新政,教化天下,这原本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但对普通老百姓而言,却有操之过急之嫌。等于是强行改变了他们习惯的生活方式,成为沉重的枷锁和负担。这也是诱发变乱的主因。
前两者混合发酵,本质都是在挑战民众普遍存在的恋旧情怀,而恰好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种传言,说是朝廷将要把原来所有陈国的百姓强制迁往关内居住。虽然这完全是空穴来风,但却如同导火索,将江南民众对隋朝新政所有的不满情绪都点燃了。
于是,只要有人振臂一呼,江南民众就群起响应。他们冲进各地方衙门,抓住隋朝任命的地方官员,痛打这些官员,边打还边气愤地说:“看你还能不能让我们诵读《五教》!”然后将这些官员杀掉。
事态的严重,是可想而知的。杨广接到诏书之后,知道父皇召自己火速回京,肯定和平定江南地区的叛乱有关。于是焦急地敦促爱妃萧氏赶紧命下人们收拾东西,争取早日动身启程。
萧氏却似乎很平静地问:“你着什么急呀?”
杨广大惑不解地反问:“江南都乱成什么样了,我能不着急吗?”
萧氏还是一副从容淡定的表情,不紧不慢的说:“江南乱成什么样子和你有什么关系?那都是苏威、杨俊惹出来的祸,和你有什么关系。”
见杨广没有说话,萧氏又以同样的语气继续说道:“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变乱既然不是一朝形成的,也就不是一夕能够平定的。就算你报国心切,只是着急也没用。你在并州一呆就是十年,确实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江南气候温润,山川秀美,的确大有可为。但你在并州已经呆了十年,难道就没有一点感情?就这么着急离开?”
杨广像是明白了她说话的意思。不仅明白了说出来的语句意思,也明白了她话语里蕴含的更深层次的意思。于是报以习惯性的感激一笑,说:“爱妃的心意,我是明白了。全凭你安排就是。”
接下来的几天,杨广并不急着回京复命,而是非常认真地和同僚们话别。虽然隋文帝杨坚的诏书里并没有明确杨广离任并州总管之职,但大家对此都心知肚明。因为之前就算是统帅举国五十一万大军伐陈,也没有让杨广将家眷送回京城。大家都是跟随杨广多年的同僚,如此浅显的事实和道理,大家自然是一想就明白了。
杨广不仅设宴招待晋阳城里的同僚,还将远在朔州的郭衍也请了过来。在隋文帝杨坚巡幸并州时,两人的配合已经非常默契了。要是真如萧氏所设想的那样,假若自己从此要到江南长期镇守的话,郭衍是一定要想办法带上的。因此就把郭衍叫了过来,让他随时做好应变的准备。郭衍对杨广,也是由衷的敬佩和爱戴,当然是乐于从命。
在萧氏的授意之下,杨广还专门宴请了晋阳的文人学士和乡绅贤达。这些人在萧氏看来,虽然对杨广的军政业绩并无太多实质上的助益,但是对杨广的声誉传播却又极大的帮助。和他们交好,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没有利害冲突,非常安全和省心。
如此一来,待杨广一家在赵才的护送下赶回京城长安,恰好是隋文帝杨坚等得比较焦急,但又还不至于生气的时候。
因为当时天色已晚,杨广就带着妻子直接到中华殿参拜隋文帝杨坚和独孤皇后。然后,独孤皇后命宫人准备晚宴为爱子一家接风洗尘。独孤皇后慈母心怀,见到杨广一家,显得格外开心。但因为杨广此次回京,肩负着极为重要的责任和使命,所以,席间的气氛,和过去温馨祥和完全不一样。甚至显得有点凝重和压抑。
依例喝了两杯酒之后,杨坚对杨广正色说道:“目前的情势你已然知晓,事实证明阿祗终究还是年轻了一些,难以应对江南如此复杂的局面。为父此次召你回京,就是想要你们兄弟互换一下,让你出任扬州总管,主持江南大局。不知你意下如何?”
杨广恭敬地说:“为了我大隋江山社稷,儿臣就算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父皇但有吩咐,儿臣无不从命。儿臣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才德不具,有负父皇所托。”
杨坚说:“你也不用过谦,这些日子朕也是反复斟酌考虑,唯有你才是主持江南局面最合适的人选。”
杨广说:“多谢父皇厚爱,儿臣一定竭尽所能,全力以赴。”
过了片刻,杨坚又说:“尚有一事,朕也需要对你说。”
杨广道:“父皇请讲,儿臣一定谨遵父皇旨意。”
杨坚接着说:“子相需得留在晋阳辅佐俊儿。”
“这……”杨广一时语塞。子相即是王韶,杨广镇守并州十年,王韶相伴辅佐十年,两人形成默契,实属不易,陡然要被拆开,多少有点不舍。
杨坚见他面有难色,于是补充道:“此事经俊儿提请,朕也和高颎、苏威等朝臣合计,也觉得挺好。”
杨广立即应道:“既然如此,儿臣遵命就是。”
杨坚又说:“好在江南目前形势,当务之急乃是消灭乱贼。朕已决定任命杨素为行军元帅,有他前往,荡灭贼寇想必一定能够易如反掌。”
沿途回来的时候,杨广对自己回京之后将要面临的情况反复思考过。他原本是想让宇文述和自己一起出征江南的,因为通过并州春蒐之礼,两人有过深入的交流,彼此的感觉都非常好。但如今既然父皇已经有了安排,自己也就只有听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