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出现与不出现,并不能改变什么,老师照常上课。好学生依旧认真听讲,坏学生绞尽脑汁,想要制造更多的闹剧,来吸引漂亮女同学的注意。校门口卖糖葫芦的老男人,依旧在门前徘徊,野狗见了他,狂吠不止。我们依旧买两毛钱一根的红梅,吃一块钱两片的华丰。把省下来的钱,全花在只能玩反恐精英的网吧里。东城县到镇上往返的客车,二十分钟一趟,仍然风雨无阻。你从不是这世上的一份子,落地后,你便是尘埃。就好像谁的离去,都不能成为全世界的悲伤一样。我推开三年三班的教室门,坐回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林子,昨个咋没来上学呢?你都不知道!下午的时候,我们去打台球。听人说前天不知是谁,把咱们班主任家大门给砸了。下午我们路过门前,确实看到铁门有一个碗大坑。不知是哪路英雄所为,如果我知道了!高低跟他滴血同盟,结为兄弟。”禽兽说的手舞足蹈,我听的脑袋迷糊。
我低声说:“是我。”
刚哥丢下手中的钢笔,转过头来问:“你们说什么?”
我随口说:“禽兽说你sb。”我懒得理睬他们,转过身,低下头看着书本发呆。书皮上写着四个金黄大字《思想品德》。
刚哥转向禽兽骂道:“你才sb呢。”老师在前面讲的热火朝天,他俩在下面你一句我一句的骂。老师将他俩视若空气,任由他们胡闹,你闹你的,我讲我的。这就是我的老师,这就是我的母校,对三年三班的教育风格。
“我该如何开始呢?我该如何学习呢?我该如何.....哎,真TMD。”我心中无数个叹息,化成了最后的无能为力。看着眼前的书本,心中生起无限的惆怅跟迷茫。心想着刚上初一的时候,我也算学校里有名的好学生,可是后来怎么落的如此田地。我皱着眉头,翻开本。密密麻麻的数字,我连一丝学过的记忆都没有。“这太难了,”我小声嘀咕。
禽兽转过头,用探究的目光看着我问:“什么?难什么,难产了吗?”
我无奈的说:“刚哥,难产了,你快救救他吧,甭吵我了,行吗?大哥。”整个教室里,本来坐满了三十五人,现在只剩下不到十几个。参差不齐的桌椅,空荡的座位,早已经落满了灰尘。
“楠哥,涛哥呢?”我问。
“你昨天没来,他们也没来。估计是老师见过家长后,决心不念了吧。谁知道呢!反正他俩不是早就说过,不想念书了吗?”禽兽手中转着铅笔,绕着手指转过半圈,又试图往回转,没有成功,铅笔在空中转着圈摔到了地上。
“哦,放学去看看他俩吧。”我转过头去,没有理会正在捡铅笔的禽兽,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现在,已经初三了,又是上半年的开始,也就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初一的知识,我基本还没荒废,主要是初二。可是,初二的知识,我几乎为零基础,我要怎么做才能把缺失的补上呢?最主要的,初二的知识没学好,初三的根本没法开始呀!”我心里盘算着,不住的挠头。“怎么办?怎么办?”我急红了眼睛,挠破了头皮。
突然有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油然而生,“不然,不然我留级吧。”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开始安心下来。打算放学回家,找爸妈商量。
母亲正在厨房做饭,弟弟在屋里跑来跑去,推着铁皮做的小车,玩的不亦乐乎。见我走进屋里,使劲推开铁皮车,向我跑来。
他说:“哥哥,陪我看动画片吧。钢铁暴龙兽要进化了。”
我问:“进化成什么?”
他摇头说不知道,拉着我在炕沿边坐下。
就在这时候,母亲推门而入。看着我吩咐道:“把炕上收拾收拾,放桌子吃饭。”
我问:“不等我爸了吗?”
“马上回来了,收拾吧。”母亲说完就转身去了厨房。
我嗯了一声,开始收拾。
父亲在外面咳嗽了几声,狠狠的吐了一口痰。腰间别着一把镰刀,嘴上叼着烟,带着满身的树枝跟乱草进了屋。他在外屋卸下镰刀,跟母亲打了个照面,话也没说一句。踏进屋里只是瞄了我跟弟弟一眼,便径直走到炕沿边,拽下靴子,坐到了炕上。
他拿起身边的酒壶,倒了一个满碗的白酒,酒的香气盖过了食物的香气,窜延整个房间。他将燃尽的烟头用力吐到地上,面露喜色看着碗里的酒。右手一抬碗一大口酒下了肚子。而后,操起筷子,将一口菜送进嘴里,满意的咀嚼着。
就在这时母亲端着米饭走了进来。看都懒得看我,随口说,“吃饭,来,硕硕过来吃饭了。”
弟弟闻声跳进母亲怀里,嘴里念叨着,“饭饭。吃饭饭,哥哥也吃饭饭。爸爸喝酒,唠叨。”
我拖掉鞋子,在父亲旁边坐下。刚要开口说话,却闻母亲说:“少喝点吧。”便头也不抬,看着弟弟吃饭。
父亲嗯了一声,便自顾自的吃喝起来。
我头也不敢抬,不停往嘴里塞着饭,屋里异常安静,除了弟弟偶尔的几声嗯-啊。我内心实在忐忑,不知道怎么开口,实在没有勇气。吃了一碗米饭,就下地穿鞋,回到自己的房间。“该怎么跟他们说呢,就说我想好好学习,我想考大学,我想留级,哎。”我叹着气,心里越想越堵。“母亲会同意吗?父亲会同意吗?万一同意了,我就真能好好学习吗?自己设想着无数可能发生的结果,跟无数个父母回应我回答。可转念又想,奶奶不是说。“不试试怎么知道。”是呀,我应该试试才对,”就这样想着,我坐起身来,吐出一口浊气,拉开门向里屋走去。
我刚走到门口就听母亲喊:“叫你少喝点,你又喝那么多。”一脚迈进里屋的我,脚缩了回来,立在了门外。
父亲有些不耐烦的说:“喝点酒怎么了,我就想喝点酒怎么了?”
”你就喝吧,喝完就犯病。你说你喝点就得了,一喝点酒就没完没了的唠叨。自己不睡觉,还霍霍人,你不睡,还不让别人睡,你要是像别人,好模好样的,喝完就睡觉,那还说什么,你哪是那好人,你就喝吧,早晚像你爹那样,喝酒喝死你就好了。”母亲恶狠狠的说。
父亲呸了一声,一大口酒又灌进了肚子,双眼通红的喊道:“我就喝死也不用你管!一喝点酒你就这样,这日子也没法好好过了。这一天天的,我就喝,喝死了拉倒,早死早干净。”
我站在门口叹息了几声,转身往外面漫无目的走。天早已经黑了下来,看着漫天星河,双眼开始湿润,我仰起头,不让眼泪落下。因为奶奶说,“眼泪不值钱。我十七岁了,就不应该掉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