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妇人娓娓道来,苍白脸上古水无波,仿佛诉说着别人的故事,只是眼底泛出无限悲凉,那是心如死灰的绝望。
我吸了吸鼻子,一时不知言语,初泠沉着眉若有所思,神情怆然:“他当初若留在莫邪谷,便不会是如此下场。”
余芷摇摇头,苦笑:“即便早知这样的下场,他也会义无反顾,他胸怀天下,即便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可他还是叛国了。”
“他没有!”余芷重重咳嗽了几声,喘着粗气道,“他绝不会的,是奸人害他,可我……可我无法为他讨回公道,我什么都做不了……”
余芷吃力地向初泠招招手,语重心长道:“孩子,世人皆可不信,但既然你得了芷草,便一定要相信,芷草剑的主人齐羽,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无愧于国无愧于家。”
“可他有愧于你。”初泠今日尤为动情。
余芷牵出一抹笑意:“情这一字,从无亏欠。”她复又细细打量了初泠一番,“芷草剑与你,十分相配。关于它的一些事,我想单独与你说说。”
我识趣地退到屋外,心中酸涩怅然,可一时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只是觉着心口闷堵无比。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初泠大哥呢?”无忧悠闲躺在树上,见到我一个咕噜起身跳到我跟前,嘴上叼枚树叶,呜呜吹了一会儿,却没个调子。
我沉浸在方才的故事中未回过神来,亦未搭理无忧,他愣愣看了我一会儿,忽然紧张道:“你眼睛怎么红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啊?”我茫然揉了揉眼,回道,“没什么,只是方才听了个伤心的故事,心中难过罢了。”
复叹了口气,想着初泠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便纵身跳到了刚刚无忧躺着的树干上,一屁股坐下,无忧也跟了上来,与我并肩坐着晃荡着脚,听着头顶树叶哗哗作响,偶尔漏下几缕阳光,斑斑驳驳影影绰绰。
无忧将叶子递到嘴边,而这次,竟吹出了一首悠扬的曲子。听着小曲儿,我又细细打量了一番横放在腿上的惜错剑,如芷草于初泠,今后,我自会好好爱惜它,如此想着,心情也愉悦了不少。
我抬头看向无忧,他也正转头看着我,阳光穿过树叶打在他脸上,一派金色宁静,长长的睫毛影子忽闪忽闪,又全然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我恍惚间觉得很是神奇,竟也能如此心平气和地与无忧赏这落日余晖。
“小的时候,每次我与弟弟哭闹不止,我爹都会吹叶子哄我们,每每都很奏效。”无忧笑笑,天真烂漫。
“你还有弟弟?”我有些诧异,怎么从不曾听他们提起。
无忧瘪了瘪嘴,随手将叶子一扬,道:“在他三岁那年就走散了……那时候仇家追杀,东躲西藏的时候,走散了。”
那叶子随风飘得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眼底,方明朗起来的心情又跟着有些落寞,我叹了口气:“难怪你娘怎么也不同意你学武了。”
“是啊。”无忧依旧一副桀骜神情,“可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的。”
“人海茫茫,如何寻找?他如今是什么样子,只怕站在你面前也认不得了罢。”这丧气话,倒像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他可是我血脉相连的弟弟,我怎会不认得他!只要看他一眼,我便肯定能认出来!”无忧提高嗓门,斩钉截铁,仿佛喊得响亮了,便真能如愿一般。
我笑笑,不再言语。
“那你呢?”无忧这话问得我一愣,“你家人呢?”
八年来,这问题阿蘅问过我,锦瑟问过我,无忧是第三个,而与我朝夕相处的初泠呢,似乎从来不在意。
“也走散了。”
“那你家在哪?不回去找找吗?”
我抬头望了望远方,淡淡回他:“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无忧默了一阵,忽然将手搭在我肩上,认真道:“现在有了初泠大哥,也有了我,今后就有家了!”
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他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神情实在是叫人忍俊不禁。
说话间初泠已推门出来,抬眸扫了我俩一眼,我麻利跳下树走到他跟前,却见他身后跟着那绿衣婢女,羞赧低着头,乖乖,这姑娘怕真是动了春心。
“在笑什么?”初泠问我。我睨了他身后的美人儿一眼,打趣道:“谷中有佳人,这遭,怕是要找个师娘回家了?”
绿衣女子小脸愈发红,匆匆行了个礼便回屋关上门,初泠直直瞧着我,冷不丁道:“就这么巴不得我找个师娘?”
“那是自然!师父你瞧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想想终身大事了!俗话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都没我什么事,可我毕竟是你亲徒弟呀,自然得事事为师父着想不是!诶,你觉得方才那姑娘如何?”我搓搓手,该是一脸谄媚像。
“不成。”
“为何?”
“性子柔软被你欺负。”初泠这话我不爱听。
“哼!那今日谷中来了这么多女子,总有性子不那么柔软武功也不差模样还标致的!”我穷追不舍。
“也不成。”
“又为何?”
初泠顿下脚步看我一眼:“怕你被欺负。”
我在原地愣了愣神,赶忙追问上前:“那师父你喜欢怎样的?徒儿帮你找!”
初泠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却再也不搭话了。他一路无话,可我却觉得过分清闲,便又凑到他身边,好奇问他:“方才余老谷主将你留下,与你说了些什么?”
他笑道:“余老谷主看上你了,说要将你留下许配给余修,做个谷主夫人。”
“什么?”我大吃一惊,“师父你没答应吧?”
“这么好的一门亲事,我为何不答应?”
“你……你答应也没用,我不同意!”我急得直跺脚。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既是你亲师父,自然做的了主,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嫁人了。”他竟是一副云淡风轻,着实叫人牙痒痒。
“反正我不!”我气急败坏。
初泠回身堵住我:“是有心上人了?”
我彻底呆了。
“初泠大哥,你别逗她了。”无忧咧着嘴看热闹,“她那榆木脑袋只怕当了真,再逼急了怕是要逃之夭夭,与你断了师徒关系。”
“哦?那诚然不划算。”初泠一挑眉,留我在原地咬牙切齿。
看来初泠这家伙今日心情不错,竟还能拿我开涮,我气不过一跃扑到他身上,他趁势扣住我两条瞎晃荡的腿,将我稳稳背在背上,一路踩着树叶沙沙作响。
“你们呀你们!”无忧又是一阵痛心疾首,掩面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