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并未立时离谷,吃过晚饭便安心歇下了,只是一夜多梦未曾好眠,初梦见有人来抢惜错剑,我拼力守护,再辗转,仿佛梦见了齐羽大将军,他细细端详着惜错,叹是一把好剑,可他一张脸却是模糊不清,我努力想瞧清楚他的样子,可他却随着一女子跑远了,我再往前追,只依稀见那女子缥缈身影。齐羽唤着“芷儿,芷儿……”他明明走得越来越远,声音却愈发清晰,仿佛直在我耳边叫喊。
那声音从柔情蜜意渐渐犀利,我睡得愈发不安,朦胧从梦中醒来,耳边仍有些吵闹,迷糊了一阵,发现是外头传来的响声。我起身披了件衣裳,入秋后的深夜总有些微凉。
初泠站在庭中,衣衫齐整像是一夜未眠,我上前唤了他一声,他微侧过头,道:“天快亮了,该上路了。”
我有些没睡醒,揉揉眼睛嗯了一声,四下张望一番,问他:“外头怎么这么吵?”
“余谷主,殁了。”
顿时便清醒了。
原本是承袭谷主的喜事,半夜却成了白事,各门各派本关系浅的当夜便离了谷,关系深的自然得多留几日,不过余修考虑周全,特特差人将我们从谷中后山引了出去,免了我们不少麻烦。
东方既白,余芷死讯带来的悲凉随着清晨薄雾飘散而淡去,也许于她而言,自齐羽死的那天起,她便也死了,如今也算是解脱。而于我,既得了惜错剑,又得了一个徒弟,自然喜不自胜。
至于无忧拜师嘛,倒也简单,我朝那鱼肚白一指,道:“只要这日头照常升起,我便日日是你师父,好了,跪下磕三个响头罢!”
额,至于磕头,无忧自然是不肯的,不过最后也算勉为其难鞠了三躬,这徒弟,算是收下了。这样一来也算双喜临门,初泠说要为我庆祝一番,我正认真思索着该如何庆祝,却被隐隐约约传来的呐喊声打断了思路。
“有人在呼救?”无忧也听到了,持剑四下望了望。
此番各门各派齐聚,难免有些新仇旧恨的寻衅滋事,我们避开他们便是,没必要去趟这趟浑水,初泠自然也打算视而不见,不过走近了些,听得是一女子的声音,撕心裂肺,再细细听,这一声声一句句喊的,似乎是……阿翎?而这声音,我更是熟悉不过了。
该是不会错,但是又有些难以置信。
“你们放我下来,不然我让阿翎抽了你们筋!再让我阿爹要了你们命!”
这般嚣张的口气,万不会错了。
“小姑奶奶,你怎的在这儿!”我飞身上去将她救下来,围着她的十余人见着我们,只得面面相觑,一步也不敢上前,在塞北,他们是吃过我的拳头的。
“阿翎!我可算找着你了!”我还未站稳,便被她搂着脖子抱了过去,她欢天喜地地蹦蹦跳跳,连累我直喘不上气来。
只因人人都唤她阿蘅,她便非要管着我喊阿翎,这般霸道,也便是她守翎族族长唯一的掌上明珠了。
回到中原,再到江南,一晃一个多月,中间发生了许多事,就总让人觉得过了很久。神思回转间偶尔会想起阿蘅,总想着等有一天,风平浪静了我便回去看看她。她如今却赫然出现在我眼前,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从她那上句不接下句的话中我也理出了条理,原来我们前脚刚离开塞北,阿蘅后脚便偷偷跟了出来,直到我误打误撞进了鹿门,她才彻底跟丢了我们。而这些抓她的人,自然是她父亲派来的手下,奈何刚把阿蘅逮个正着,好巧不巧,偏就遇见了我们。
“你们回去告诉我阿爹,等我玩腻了自然就回去了!你们若不听非要跟着我,那你们就再也别想回守翎族了!”阿蘅站到初泠身边,牢牢挽着我的胳膊,十足一副狐假虎威的架势,我笑了笑,说道:“阿蘅与我们在一起,你们大可放心,只管回去禀告族长,等过些时日定平安送她回去!”
即便不忌惮我,但肯定是忌惮初泠的,他们闷头叨咕了会儿,下跪冲阿蘅行了个礼,便一溜烟跑着回塞北复命了。
不过这会子我有些为难了,初泠不见得乐意带着阿蘅,在塞北时,他便对她爱搭不理,倒也不能怪初泠冷漠,实在是阿蘅对他,太过热情了些。
“师父,阿蘅不远千里来找我们,那我们……”
“你开心就好。”初泠这语气,听着该不是反话。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鹿门?”
还没等初泠回答我,阿蘅已经把话抢了过去:“鹿门有什么好玩的,咱们去姑苏吧,我听你念了八年,真想去瞧瞧!”又没等我回答,初泠把话接了过去:“是个好主意,你该陪阿蘅好好玩玩吧。”
我震惊,阿蘅比我更震惊:“初泠,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对你死了心,你可别叫我死灰复燃!”
“你再燃一次我也能浇灭。”初泠难得玩笑。
之前从若耶山离开,初泠便说要去鹿门,这都过去快一个月了,竟又折去姑苏,我瞧他面上也不着急,也不知他究竟做的什么打算。
“在塞北这么些年,如今是该先痛快一番,往后的日子怕是没那么清闲了。”初泠总是一眼便看出我的疑虑,我努努嘴,打趣回他:“怕是师父你放不下竹里馆里娇滴滴的小娘子吧?”
初泠脚步一顿,煞有介事地打量我,笑道:“你最好将那夜的事忘了。”
“那夜的事?”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我再省起那日在竹里馆不小心扑倒他身上的事,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初泠欣慰笑笑,摸着我头语重心长道:“翎儿终不是从前的小姑娘了。”
他这笑脸晃得我一阵头晕目眩。
“什么事?什么事?”阿蘅在我耳边好奇地一问再问,我又如何说得出口,难道叫我说,我将我师父,非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