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莫邪谷弟子从擂台带走，我都没来得及跟顾月白与慕仪道声别，可即便道别又能说什么，后会有期吗，可我却并不希望相见有期。
“伤怎么样？”初泠问我。
“不打紧，都没使全力。”我揉了揉肩，隐隐还有些作痛，“不过有些饿了……”话音刚落，就瞧见初泠从袖袋中掏出快鼓囊囊的帕子，我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两块粘香软糯的桂花糕。
我喜出望外。
“师父，你怎么知道我想桂花糕想得紧？”
“你在塞北跟我念叨了八年。”
是啊，又是一年桂花香。幼时在姑苏，每每这个时节姐姐都会带我去采桂花，洗净晾干，掺着糯米粉和白糖揉在一起，等蒸熟时再淋上些许蜂蜜，不过我俩手笨，味道也只是差强人意。到了塞北后便再也没有桂花，也没有桂花糕了。
我迫不及待往嘴里塞了几口，顿时口中溢满了桂花的香气，十分心满意足。
“真好吃，不过跟姑苏城西老婆婆做的一比，稍微还逊色了一些。”
“你就知足吧！”无忧不知何时折了根桂花枝，一晃一晃地戳我咯吱窝，叫我吃不安稳，“不过我好奇，你为何一直让着白寒？”
这话叫我一愣，无忧看得倒是仔细，若说我没让着她无忧定然是不信的，我边思索着边拿舌头剔了剔牙，回道：“算是我还小白楼的人情吧！”
无忧没再说什么，倒是初泠有些不悦：“再怎么还人情，都不该由着他对你搂搂抱抱。”
我忙不迭反驳：“才不是呢，只是我打不过他，才被他占了便宜！”
“那我回头再教你些防身的招式！”
“啊？又学！”
“嗯？”
“哦！好的师父！”
这莫邪谷是个避世的好地方，我们沿着潺潺的溪流一路向下，茂密的树林间掩映着错落的茅屋，偶听得交谈声，打铁声，还有孩童追逐打闹声，听领路之人说，等这些孩子再长大些，便也要学习铸剑之术了。
复行百步后，喧嚣声淡去，只余一片寂静，微风起，桂花香阵阵。
“到了。”我们在一处水边竹楼站定，里头出来一位绿衣女子将我们迎了进去，那姑娘略施粉黛，面若银盘，绑着两个麻花辫子十分俏皮，她与我们一一行礼，见着初泠却霎时红了脸，哎，我师父那副皮囊，着实招桃花，要知道方才在比武场，台下那么多妙龄女子，好在中原女子各个都算含蓄，若在塞北，只怕初泠这会子还没能脱身出来呢。
“看来这谷主十分喜爱竹子，不说这遍地的竹林，连婢女身上的衣物都绣着竹叶。”无忧这细致入微我是佩服的。
屋子里头飘来淡淡沉香味儿，一妇人躺在榻上闭目养神，想来是老谷主余芷，她身边站着一位锦衣青年，正是今日新任谷主余修。见我们进来，余修微一颔首，继而躬身在余芷耳边低语了几句，余芷睁开眼，才徐徐坐了起来，颜色憔悴，形容枯槁。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余芷的声音略有沙哑，看来是久病榻中，只是见着我们浑浊的眼中泛起一丝光芒。
她向余修招手示意，余修心下了然，从剑架上取下一柄长剑，庄严肃穆走到我跟前，双手呈上献给了我：“恭喜花翎姑娘得偿所愿！”
这就是惜错剑？我小心翼翼接过剑，仍有些不可思议，原本以为今日不可避免会有场恶战，没成想倒也轻松。只是这惜错剑我瞧着忒眼熟，咦，不管这剑柄花样还是剑身纹路，竟与芷草不差分毫，只不过惜错剑剑身更窄更为修长，掂在手上也稍轻一些，倒的确更适合女子使用。
我把剑递给初泠，他眼中亦闪过一丝疑惑，相比我们的惊诧，两位谷主却十分淡定，余芷抚了抚灰白的鬓角，道：“芷草与惜错本就是一对。”她笑着看向我与初泠，继续说道：“你们也是郎才女貌极好的一对。”
“不不不……我们……他……我……”我差点被自己一口口水呛死，一句简单的他是我师父怎么也说不出来，无忧在一旁打趣我：“你脸红什么？”
初泠并未辩驳，若我再纠结这个问题便显得小气了，我只得稳稳气息，言归正传道：“我听说芷草剑也是出自莫邪谷之手，它在二三十年前便于江湖中声名远播了，可是惜错却从未听人提起过，这是何缘故？”
“不过是些往事罢了。”往事二字从银头灰发的妇人口中说出不免有些沧桑，她微闭了闭眼，仍能看出年轻时标致的模样，只是岁月无情，风霜有意。
“晚辈也想听听那些往事。”极难得，初泠会对什么事情感兴趣。妇人似是睡着了，半靠在茶几上，许久才又坐起身来，长长呼了一口气，眯缝着眼细细打量了初泠一番，欣慰道：“这也是缘分。”
什么缘分？是与芷草剑的缘分吗？不过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旁的能与莫邪谷再扯上关系了。
“有生之年还能再见芷草剑一眼，也无憾了。”妇人的一双眼愈发浑浊悲凉，想是回忆涌上心头，不禁有些惆怅。余修为她披了件御寒的斗篷，又转身来与我们说话：“姑姑说，若见到芷草剑，便无论如何要带到她跟前，世人都说芷草剑与初泠一并消失了，没想到，今日竟真的出现了。”
“修儿，今日谷中宾客甚多，你身为谷主理应去陪同，不可失了礼数……还有，你把焚着的沉香灭了吧，闻着总叫人昏昏沉沉。”余芷遣退了众人，只留了方才那个婢女在屋内随侍，初泠亦寻个借口支开了无忧，房中便只剩下我们四人。
余芷抿了口茶，沉沉开口道：“本以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要带到棺材里，造化弄人啊，芷草与惜错偏又遇见了，也许，是他冥冥之中早有的安排……”
“他是谁？”我问。
她脸上浮起笑意，温柔道：“是芷草剑的第一个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