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想与翎姑娘切磋一二了,原先在姑苏时你大伤未愈,未能有幸讨教,心中一直觉得遗憾,想不到今日倒有了机会。”慕仪笑脸盈盈,莲步轻移上前挽过顾月白的手,“总听说鹿门武功了得,却从未亲眼见过,也不知与小白楼相比,谁更胜一筹,谁又徒有虚名呢?月白,你说,我与翎姑娘,谁会赢?”
谁都知道,初泠弑师叛门后便与鹿门再无瓜葛了,慕仪这话倒像是刻意来膈应初泠与我的。许是方才顾月白那冷不丁的一抱,叫慕仪生了醋意,才故意拿话来呛我,又或许她是故意这么说,好显得生疏与不睦。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在外人跟前她不是慕仪,我也不是江寒。
“白姑娘说的哪里话,你我若真有一战,那也只是你我之间的胜负罢了,若我赢了,那便是我师父教导有方,若败了,那也只是我学艺不精,又如何牵扯得了鹿门与小白楼呢!”
我放眼望向擂台,台上那仁兄也正气喘吁吁看着我们,想来上一场战斗并不轻松,我正想着该由谁上场打赢他,那仁兄却逮了个空档,将手中武器一收,义正言辞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两位姑娘都对惜错剑有意,那在下自行退下让出擂台便是!”
真是叫人猝不及防。
我潜入小白楼寻翎兰花那夜与慕仪是交过手的,她的剑法很诡异,想来,我也并未真正见识过顾月白的本事,只知他轻功十分了得,取走差点将我打死的黄时雨的性命也易如反掌。
“不过是把剑而已,你无须如此在意,若因此有什么闪失我跟白叔叔可交代不了。”顾月白有些无奈。
“你自然是不会看着我受伤的,是不是?”慕仪瞧顾月白的眼神都能掐出水来,这娇滴滴的声音叫我打了个寒噤,我清了清嗓子,向她道了声请。
慕仪的武器是一柄软剑,我先前见识过,我身上除了鞭子没什么旁的武器,而那鞭子对付她这软剑与诡异的招式实在笨拙,正犹豫着要不要问莫邪谷的人讨把能打架的剑来,却听初泠将我叫住,他徐徐走到我跟前,把芷草剑交到了我手里。
满座皆惊。
“师父……这……”我错愕不已。
“你那破鞭子,能使出什么像样的招式。”
“这芷草比惜错强了不知多少,不如徒儿不上去了,等着师父你把芷草剑传给我吧!”我笑着打趣,只是这玩笑还没开完呢,就被初泠一拎,扔到了擂台上。
观战这种事本就图个乐呵,不消说是看两个女人打架,更何况这两个女人一个是现在风光无限的小白楼楼主未过门的妻子,另一个则是十多年前就把武林搅得风起云涌的初泠的嫡传弟子。莫邪谷谷主真是善解人意,在这喊打喊杀的场合,居然还能提前备好瓜子糕点,果子清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台上演着什么大戏呢。
并未有过多寒暄,慕仪对惜错剑仿佛志在必得,一招一式滴水不漏,每每我以为她要攻我一侧,可后来偏又调转方向,她这些招式变化多端得很,这软剑更是比蛇还灵活难缠,只怕一分心便能割开我的喉咙,我一路防着她,难免有些吃力。师父教我的武功,从来就不是用来防守的。
鹿门最上乘的武功,必然是需要芷草才能相配的。可我现下这畏畏缩缩的打法实在对不起手上的芷草剑,我听得无忧在台下气急败坏地冲我嚷嚷:“你别躲啊!快还手啊!你还想不要做我师父了!”
哦是了,我若赢了,得的可不单单是一把好剑,还有一个武功还不赖的徒弟。
“你把茶备好,等着拜师吧!”我大声回他,踩着一旁的木桩子凌空使了碎月。
唔,芷草果然是芷草,若我平时使出的功夫是八分,那有了芷草剑之后便是十二分。慕仪避开剑气足足退了几丈远,刚好留给了我回击的余地,而这几个回合下来,我也略略摸清了她的门路,再对付她便不是什么难事了。
因担心伤了她,每次出招都得收着力,见她快招架不住时又得连忙露出点破绽来,却还不能叫下面的人瞧出端倪,如此打下来一点儿不酣畅淋漓不说,还将自己累个半死。可即便如此,最后慕仪还是败了。
只要我再往前走一步,芷草剑便可穿破她的喉咙。
“白姑娘,咱们点到为止。”我收了剑,却赢得不是滋味。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慕仪会偷袭我,没有一丝防备,我被她一掌推到了擂台边,如果她内力再深厚些,我只怕又要吐出好几口血来。她那第二掌接踵而至,我支着剑闪身躲到一旁。
而此时顾月白已不管不顾冲了上来,他本想着用自己一掌接下慕仪的一掌,只是没算计到我能躲开。慕仪扑了空,却来不及反应,眼见着顾月白就要打到慕仪,我一时心急,忙把慕仪扯倒我身后,而我却被这反着的力道推到了顾月白跟前,生生又挨了一掌。
噗,一口血。
“小翎儿,你怎么样?我不是有意的……”顾月白急切地过来扶我,我并不打算理他。
无忧也已冲到我身边,急急问我有没有事,我推开他们自己站起来,亦步亦趋走到慕仪跟前,难以置信地将她望着:“你……”
“擂台之上,哪有什么点到为止?”
“你非要那剑不可?”
“不重要,最后倒在地上的是你,赢的是我,这就够了。”慕仪这双眼,冷得彻骨。
我苦笑一声,失魂落魄地朝后退去,只想着逃离开这双眼睛。忽然一双手按在我的肩头叫我退无可退,我听到初泠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呵,小白楼主真是护妻心切,你们这二打一的架势可真叫我开了眼界。”
下头也开始喧嚣起来。
“是啊,若不是小白楼主,花翎早赢了!”
“果然这小白楼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净干些以多欺少不要脸的事!”
“胜之不武!胜之不武啊!”
我转头看向初泠,他也正低头瞧着我,微微一笑:“不过没关系,为师一打二也能把剑再夺回来!”
“师父,算了,还是先不要得罪小白楼为好。”我并不是担心初泠打不过顾月白,只是如今他树敌太多,且不论外头如何,光这底下不知坐了多少欲杀他而后快的人。而且,这事我不想与慕仪再有牵扯。
“傻翎儿,你宅心仁厚是好事,可人家并不领你的情,只会觉得你软弱无能。可我不是什么善人,也不爱讲什么江湖道义,见着旁人欺负你就只想着睚眦必报回来。”嘴角虽仍带着笑,一双眼却已凌厉万分。初泠虽不爱与我玩笑,但却时时都护着我的周全,塞外八年我从未受过委屈,也皆是因为有他。
任外面刀枪剑戟又如何,有初泠在我身边,也没什么可怕的。我笑了笑,冲顾白二人说道:“你们两个听着,今日你二人各伤我一掌,本在擂台之上也不该多做计较,可这手段却太不光明磊落了些,虽然你顾月白先前救过我,但一码归一码,今日这事还不算完!”
“那你想怎么样?你已经输了!”慕仪亦毫不示弱。
“你哪只眼睛瞧我认输了?你既如此自信,那咱们再打一场如何,不过是再赢你一次罢了,至于顾月白我即便之后打不过他,终归我师父还在。又或者你俩一起上,瞧瞧是你夫妻二人厉害,还是我师徒二人更加默契!”
“花翎!”顾月白低声唤我,“你是在生我的气吗?你知道的,我是无论如何不会与你动手的!”
我扶额,这家伙总是叫我无言以对。顾月白不死心靠近一步,絮絮说道:“方才是你赢了,你身上有伤,不用再比一场。”
“月白!”慕仪制止他,却被顾月白一个眼神逼退了回去,我觉着此刻的慕仪陌生无比。无忧走到我身侧悄声道:“你若不甘心,我代你上场教训那女子一顿!”这话叫我忍俊不禁,我正想征询师父的意思,却见他微点了点头,算是领下了顾月白的好意。
这一场比试,我赢得堂堂正正。
“还有谁上来夺剑?”
再无人上来,虽然我刚与小白楼一战,但明眼人都能瞧出来,顾月白一心都向着我,即便他不小心伤了我,本意也是为了救我,何况不到一个月前,顾月白还因着我差点灭了青玉案,这事在江湖中早就传遍了,今后也免不了再被他们嚼些舌根。
这擂台之上,我右侧站着初泠,左侧站着顾月白,任谁再觊觎惜错剑,也没人敢再上来造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