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连云醒来时已是中午。下人早替他备好了洗漱用具,他洗漱一番,换上新装,俨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沈连云推门出去,去找沈傲。他伸了伸懒腰,朝大厅走去,因为以他对沈傲的了解,此时沈傲一定在大厅。
大厅之中,两排太师椅分两列排开。厅上坐着五人,正中首席坐的当然是沈傲,左边坐的是沈连云的叔叔沈乘,右边三人却不是连城山庄的人,但沈连云对这三人却不陌生。三人中的这个老者乃是无极门掌门顾千峰,一套无双剑法出神入化,算得江湖中的一流高手。此人与沈傲相识数十年,可算至交!而另外两个青年就是江南四杰中的另外两杰,一个名叫段飞羽,乃是前任武林盟主段长渊之子,武学路数颇杂,武林百家武学他都懂得一二,他最善使的是一把铁扇,因此,江湖中人赠他铁扇公子的称号。另外一人名叫陈子鸿,是沈连云的亲表弟,一只玉箫罕有敌手。不过他最为得意的却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在音律上的造诣!
几人在大厅中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在商议着什么。
沈连云入了大厅,拱手分别向三为长辈问安,后又向段飞羽和陈子鸿抱拳道:“段兄,表弟,好久不见!”段飞羽与沈连云一向要好,且年长于沈连云,故沈连云以兄称之。
沈连云转身坐在沈乘身边。
沈乘道:“云儿,昨夜无极门弄影剑被盗,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沈连云惊道:“噢?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盗无双门的弄影剑?”
顾千峰一字一句的道:“无双燕子——郑杰!”
段飞羽接着道:“家父已金盆洗手多年,一向不问江湖中事,可这次江湖中两大至宝接连被盗,确实轰动江湖,因此我特奉家父之命前来尽一份绵薄之力!”其他几人当然早已知道他的来意,所以这话自然是对沈连云说的。
沈连云道:“郑杰其人,我也听说过,虽说是贼,却也是侠义之人,对于钱财更是不屑一顾,这次为何无端与我连城无双两家为敌?”
陈子鸿道:“依我看来,郑杰既然不为财,那便是为了名。此人两次作案,都留下名号,不是为了名又是为了什么?”
沈傲道:“鸿儿所言不无道理,只是我连城山庄的《云海图》和无双门的弄影剑的存在都极少有人知道,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顾千峰摇头,道:“这也是我不解之处,连我门中弟子都以为弄影剑只是传说,只在被盗之后才为江湖中人所知,他又是如何得知?”
沈乘道:“我看我们几人在这里凭空推断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找到郑杰,到时一问便知!”
沈傲道:“只是那郑杰行踪不定,官府的人追捕他数年之久仍毫无结果,我们要找他谈何容易!”
几人如此争论不休,始终没有找可行之法,直到晚饭时分,才散去。
三人在连城山庄吃过晚饭,都各自到连城山庄安排的住处休息去了?
沈连云正欲上床,门却响了。沈连云起身去开门,来的是沈福。沈连云问道:“这么晚了,你找我何事?”
沈福道:“少庄主,庄主说请您过去一趟,有事找您!”
沈连云又问:“庄主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沈福道:“没有!”
沈连云点点头道:“好,我这就随你去。”然后关上门,在沈福的带领下,来到了沈傲的书房!
沈福行礼道:“庄主,少庄主来了。”
沈傲道摆了摆手:“好,你下去吧,把门关上。”
沈福恭敬的道了个“是”然后出去了!
沈福出去后,沈连云道:“父亲,您这么晚找孩儿来有何吩咐?”
沈傲眼神有些复杂,指了旁边一张椅子道:“坐吧!”
沈连云坐下。
这时沈傲转身从书案上拿起了一封书信,递给沈连云,道:“你自己看吧!”
沈连云一看,原来是青城山庄与连城山庄解除婚约的协议,并且上面已经有了两庄庄主的签字画押,这也就说明了他与夏舞雪再无瓜葛。
见沈连云放下书信,沈傲又道:“为父知道你对舞雪的感情,可是强拧的瓜不甜,所以你不要怪为父不经你的同意便解除了婚约!”
沈连云勉强的笑道:“怎么会,这段日子以来,孩儿已经想通了!”
沈傲点了点头,道:“想通了便好。说到底都是为父的错,若不是为你定下了这门婚事,你就不至如此的痛苦了!”
沈连云道:“不怪爹爹,孩儿明白,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儿好!为了连城山庄好!”
沈傲点头,道:“你去睡吧,时侯不早了。”
沈连云道:“是,父亲也早些休息吧!”说着,退了出去!
沈连云哪有睡意?这道疤本已被他隐藏的不露痕迹,可是现在它却肆无忌惮的爬了出来,在沈连云的心里肆意拉扯。
沈连云无眠,一人独自跺步在庭院里。来到花园,却发现有两人在花园里饮酒,那两人不是段飞羽和陈子鸿是谁!
二人看到沈连云,便热情的拉他入座。
陈子鸿道:“表哥,你来得正好,我与段兄去你房间找你没找着,没想到却在这里遇到。来来来,我们几人一年不见,得好好叙叙旧!”
段飞羽也附和道:“陈贤弟说的是,快坐,快坐!”
说着,便拉沈连云入座。
沈连云坐下后只是道句:“好,不醉不归!”之后再无话,只顾低头饮酒!
二人看出沈连云心情不快,也大概猜出是因为何事,因为沈连云之事,在整个武林已是人尽皆知!
陈子鸿突然抢下了沈连云手中的酒杯,道:“表哥,在此饮酒实难尽兴,我带二位去个好地方,如何?”
沈连云道:“好地方?这里还有我不知道的‘好地方’?”
陈子鸿道:“这个地方你还真没去过!”
段飞羽也道:“听陈贤弟的准没错。走,今晚我与陈贤弟就好好陪沈兄好好痛饮一番!”说着,两人就将沈连云拖着出去了!
在陈子鸿的带领下,三来到一座高楼前。虽然已是深夜,此处却是丝竹绕耳,酒肉飘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楼上有块牌匾,上书五个大字“春风得意楼”。
沈连云与段飞羽立时傻眼,他们都没想到陈子鸿所说的“好地方”居然是青楼。虽然二人都是风雅之人,可都是家教极严,还从为来过这样的地方!
陈子鸿笑呵呵的道:“如何?这地方不错吧!”
段飞羽干笑道:“不错,不错!”
沈连云道:“好是好,就是……”
不待沈连云说完,陈子鸿便打断道:“表哥莫要可是了,如此良宵,辜负了着实可惜,我们快些进去吧!”说着,将沈连云推了进去。
一入门去,老鸨就笑呵呵的上来道:“哟,三位公子,看着眼生,以前没光临过小店吧?来来来,妈妈我给你们介绍介绍我们这儿的姑娘,个顶个的水灵!”说着,便要招呼姑娘过来!
陈子鸿道:“那倒不必,只是赶快给我们准备一个上好的雅间,再把你们这儿的好酒好菜都给我上上来!”
那老鸨不高兴了,一翻白眼道:“若是几位只是喝酒,那么不好意思,小店的房间没有了。”
陈子鸿当即从怀里拿出一锭元宝,在手里颠了颠,道:“这下有了吗?”
那老鸨两眼放光,目不转睛的盯着元宝道:“有了,有了!”
陈子鸿道:“即是有了那还不快带我们去!”
那老鸨“是……是……”连声,还殷勤的带三人上楼。将三人带到房间,便道,几位爷,请稍等,好酒好菜马上给各位送来!于是有笑呵呵的下楼去了!
房间布置的十分奢华。一进门乃是一道屏风,屏风上画着山水画,村庄、杏花、流水、牧童……种种意象正合“牧童遥指杏花村”意境。中间一红木张八仙桌,桌边是几把红木椅子。窗边还有一张长几,上面放着一把古琴。还有各种摆件,更是不胜枚举。当真布置得十分考究!
不过片刻,酒菜已经上齐。老鸨笑嘻嘻的道:“几位公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来,有人在门口侯着!”
陈子鸿不耐烦的道:“好了好了,你快些下去,不要扰了我们的兴致!”
那老鸨诺诺连声,出去了。
待老鸨出去,陈子鸿给每个人都倒了杯酒,然后自顾的端起一杯,闻了闻道:“嗯,不错不错,陈年的绍兴花雕。”又举起杯子对另外两人道:“来来,表哥,段兄,如此好酒,不喝可惜。”于是三人便痛饮了一杯!
三人划拳猜迷,和一般江湖痞子无异,全然没有半点名门公子的样子。不过此时三人正在兴头上,哪还管得了这许多?
三人饮酒正酣,忽然听到楼上一曲悠扬的琴调响起。
陈子鸿不觉放下了手中的杯筷,侧耳倾听,忽道:“这琴声忽而金声玉振、忽而云起雪飞,其中音律变化多端,初听时似轻快欢畅,但在这轻快欢畅中似乎又有一股难以言说的伤感!”点了点头又道:“融情于乐者并不少见,但是能表现得如此之妙的却是少有!”
沈连云和段飞羽对音律之事不甚了解,当然达不上话。沈连云不语,只是静静的饮酒吃菜。段飞羽觉得有些尴尬,便又倒满了酒,道:“来,子鸿,连云,饮酒最重要,其他的不谈也罢!”
陈子鸿似乎有些着魔,并不看说话的段飞羽,也不端酒杯,只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不行,今天我一定要拜见拜见这位高人。”
沈段二人无奈摇头,自顾的饮酒!
当即,陈子鸿叫来了门外的人问道:“楼上扶琴者何人?”
来人答道:“那是新来的雪遥姑娘!”顿了顿又道:“不过几位公子还是不要想了,雪遥姑娘生性孤高清冷,向来卖艺不卖身,多少达官显贵绞尽脑汁,愣是不能博得雪遥姑娘一笑,所以……”说完嘿嘿一笑!
来这里的人多半是为寻欢作乐,却也有人不是,沈连云三人就是后者。
陈子鸿有些不快,似乎有些怪那人在思想上侮辱了自己。厌恶的道:“好了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那人“是”了一声,意犹未尽的退出去了,好像一提及雪遥他就有一箩筐说不完的话似的。
陈子鸿轻叹一声,又遥了遥头,不再言语,端起桌上一杯酒,一饮而尽!
段飞羽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打趣道:“陈兄莫不是思春了吧?”说完后又同沈连云哈哈大笑起来!
陈子鸿道:“你们懂什么,这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受你们如何能懂?”
沈连云给陈子鸿上酒,道:“是是是,我们不懂,但你当她做知音,可是她愿做你的知音吗?”
陈子鸿端起酒,抿了一口,若有所思的道:“哎,表哥,你说我能听懂他的琴声,那她会不会也能听懂我的箫声呢?”
沈连云望向段飞羽,似有深意的道:“这个……姑且一试!”
段飞羽也附和道:“对对对,试一下也无妨!”
陈子鸿当即拿起玉箫,吹奏起来。沈连云与段飞羽当然不懂,只觉好听悦耳,自也是十分欣赏!
细细听来这琴声与箫声此起彼伏,似在互相答问!
一曲终了,沈连云段飞羽一齐鼓掌叫好。这“叫好”绝非虚情假意,二人当真觉得很好,陈子鸿的箫一直都是他引以为傲的东西,岂是浪得虚名?
段飞羽道:“我虽不懂音律,但是子鸿这箫声确实妙极,空灵幽远,可谓是余音绕梁啊!”
沈连云接着道:“表弟,既然段兄都如此说了,你还不赶快再来一曲!”
陈子鸿道:“好,既然你们想听,那我就吹给你们听。”说完,陈执便吹了起来。
陈子鸿的箫声果然奇妙,节奏欢快,大有让人心胸开怀之感,着实助兴不少。
忽然,有人推门进来。来的是一个丫鬟模样的人。她一进来便道:“方才吹箫的是哪位公子?我家小姐有请!”她说话的声音宛如秋水流过石矶,温柔而又甜美!
陈子鸿道:“吹箫之人是我,”顿了顿又道:“你家小姐可是雪遥姑娘?”
“正是!”那丫鬟的回答直接了当。
沈连云心道:看来这雪遥姑娘当真孤高清冷,连这丫鬟说话都尚且如此!更别说她了。
陈子鸿听到雪遥要见他,自然是心花怒当,声音有些激动的道:“那请请姑娘前面引路,莫让你家小姐等急了!”因为对雪遥的倾慕,所以对这个丫鬟也是十分客气。
那丫鬟轻道:“公子请!”而后便转身向前,为陈子带路。
陈子鸿径直出去,头也不回!
段飞羽摆首道:“哎!看来子鸿是在劫难逃咯。”
沈连云道:“劫?我看未必,是缘也犹未可知啊。”其实他何尝不知儿女情长便是“劫”的道理,只是他自己在刻意逃避这个问题!
段飞羽笑道“人生劫难,数之不完,唯独这‘情劫’难渡啊!”
沈连云苦笑道:“是啊。明枪可躲,暗箭可防,唯独这一个‘情’躲无可躲,防不胜防!”
段飞羽喝了口酒,潇洒的道:“看得多了,便知这‘情’字有多伤人,所以我就算孤独终老,也断然不会碰它的。”
沈连云道:“话不可如此绝对,若是这‘情’是你想不碰就可以不碰的话那它或许就不会如此可怕了。”
沈连云与段飞羽聊得开心投机,陈子鸿却一路上心如鹿撞。虽说在种烟花之地对他来说已像回家一样自然,不过以往来这种地方都只为饮酒,不为寻欢,所以很少接触女子。可以说今日受女子之邀还是第一次,所以有一些不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
丫鬟将陈子鸿带到房内。
雪遥一席素装,静坐在古琴之前。陈子鸿不敢抬头,因此看不情雪遥的样貌。
那丫鬟对雪遥道:“小姐,人已经来了!”她一改原来冰冷的语气,变得调皮可爱,而且望向雪遥的眼神中还带有几分嘻笑之意,看得出她与雪遥的关系要深于主仆啊。
那丫鬟说完后,也不等雪遥发话,便自己退了出去。
此时房间只有陈子鸿和雪遥,陈子鸿更觉尴尬,竟然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说话了。
雪遥移步桌前,先开口道:“公子请过来坐啊。”陈子鸿挤出“多谢”二字便坐了过去。
雪遥提起桌上茶壶,给陈子鸿倒了杯茶,道:“小女子最近身子欠佳,因此不能饮酒,所以这房间中没有酒可以款待公子,还请公子见量!”
陈子鸿道:“姑娘哪里的话,能喝到姑娘的茶已是三生有幸,哪还敢有什么要求。”
雪遥微微一笑,不回答这句话,道:“对了,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陈子鸿道:“在下姓陈,叫我子鸿便好。”
雪遥道:“幸会幸会,小女子姓燕,名雪遥。听到方才公子箫声,空灵婉转,时而如空山鸟语,使人赏心悦目;时而又像秋水流动,柔和高雅。可见公子在音律上的造诣非同一般呐!”
陈子鸿抬头道:“姑娘过奖了,我也是因为听到姑娘的琴声才……”
陈子鸿此时却不能再言语。因为这一抬头间竟然正看见燕雪遥的面孔。来时不好意思正视,现在一看,着实吃惊不小。不知是因为开始就将她想得太美还是怎样,竟觉得燕雪遥可比天仙,不觉一时看呆。燕遥雪姣好的面容上不施粉黛,却别有一番看头,正是“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啊!
“公子……公子……”
陈子鸿因看得出神,不觉失礼,燕雪遥连叫几声后才回过神来!
陈子鸿红着脸道:“在下失礼了,失礼了,望姑娘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