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日头已过,太阳温和了许多沈连云提了长剑,犹豫要不要去寻李寂桐。可是转念一想,若是李寂桐愿意让他找到,便不会救了他还避而不见。所以想了想,还是一路北去了。
沈连云一路游山玩水,耗去了许多时日,辗转半月,才到柳州境内。柳州是个不大的城镇,所以可玩的实在不多。沈连云在柳州逗留数日,觉得十分无趣,便想顺道去桂林一游。心道:都说桂林山水秀绝天下,此处离桂林不远,若到了这里不去桂林,那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这夜,沈连云睡得很早,因为第二天要启程去桂林,所以得养足精神。
沈连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可是还没天亮,他竟因为睡得太早,醒了。醒来之后,便不能入睡了,在床上辗转反侧,但就是毫无睡意。此时月光从窗户中透了进来,撒在地板之上,犹如白练一般。沈连云兴起,心道:反正睡不着,今晚月色又如此的好,切不可辜负了!他起身穿上外套,套上鞋子,推开窗户,轻轻一跃便跃上了房顶!
今天阴历二十七,这后半夜正是月色最好的时候。
月光撒了下来,撒遍了柳州城大街小巷,使得柳州城像是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一般,甚是美丽!这如雪的月光勾起了他许多回忆,有快乐的,有心酸的。他想起了他与夏舞雪有过的逍遥快乐的时光,可他却用力的摇了摇头,努力的不去想,因为他答应自己,要忘了那个再也不属于他的夏舞雪;他还想起了与李寂桐西子湖畔的饮酒吟诗,共同经历的生生死死!不由感叹自己这一年来的孤寂,叹道:“我沈连云上辈子到底造了多大的罪孽,老天竟要如此的戏弄我?”想到这里,他还真有些想念李寂桐了。他摸出怀里那首李寂桐留给他的词,借着月光,细看起来。纸上清秀的小楷还是和三年前给他的那首一样漂亮!可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他已不是三年前那个放荡不羁,潇洒风流的沈连云了。李寂桐呢?如果真的是她,她还活着,她是不是还和三年前那样?
他想起了三年前那个秋天。黄昏、晚风、枯叶、小桥、流水,场景好生凄凉。
那是时隔一年后李寂桐从京城来找他。一见到他,李寂桐就毫不掩饰的向他表明心意。他依然记得李寂桐直白的说道“我知道你已与青城山庄夏舞雪有了婚约。我知道我们不可能,但是我还是忘不了你。回到京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不敢相信,我竟会爱上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男子!”他无语,面对李寂桐突如其来的告白,他手足无措。李寂桐还说“我愿化山峰千寻;溪流千段;桃花千树;石桥千座,不求你能为我驻足,只求你在路过时能瞥我一眼……如此,我便是死了也值了!”他明明看到了李寂桐红了的眼圈,他明明看到了李寂桐眼中的期待,可他还是说“对不起,我们只能如一年前那般饮酒吟诗,你——还是那个李知秋,我也还是那个沈连云!”因为那时,他的整个世界只有夏舞雪,容不下其他人。他转身离去了,后面的李寂桐歇斯底里的吼道“可是在你脱光我身上衣服的那一刻我便不再是李知秋,而是李寂桐了!”听到这句话,他迟疑了。他想解释,他想说那晚是形式所迫。可他最终还是没有回头,因为他怕看到李寂桐梨花带雨的样子后他会动摇,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一生都只会爱夏舞雪,也只能爱夏舞雪!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转身,竟是三年的渺无音讯。若不是这首词的突然出现,他还真以为他与李寂桐已经天人永隔了。
三年前,他们见面以后一个月,他突然接到李寂桐的书信。李寂桐在信中写到“既是无期,何必有期。与君相识,此生足矣!无怨,只求来世早些相识,此生至此,我在来生等你!经年蹉跎,经世不忘!”落款是“寂桐绝笔!”
他一见书信,心里不安。
他很怕李寂桐一时想不开,十分担心,不管怎样,此时也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于是,第二天他便收拾行装,启程前往京城。不管怎样,此事当有个了结。
他很急,马不停蹄的赶了十于日的路,终于到了京城。
京城很大,可是尚书府却并不难找。经过几番打听,他终于找到了尚书府的所在。只是他一无身份,二无拜贴,尚书府的人岂能轻易让他进去。尚书府门前的两个武士将他拦在门在,断不让进。他只能说明来意,可是二人却告诉了他那个他最害怕听到的消息——李寂桐二十几日前暴病逝去了!他不信,可是又不由得他不信。两个下人怎么敢拿小姐的生死开玩笑呢?他心很疼,即使不爱,可那一见如故的的情感却是有的!
他回了江南……
“咯咯——啰……”雄鸡的打鸣生将他从记忆中扯了出来。
沈连云叹了口气。心道:若是寂桐知道我一直深爱着的舞雪如此待我,她是种怎么样的心情。是嘲讽还是同情?
沈连云直起身子,看了看已露鱼白的东面,低语了句:“该走了!”于是一个腾挪,回到房间!
沈连云打理好了琐碎事物,牵着马儿出城去了。他走得很慢,并不是因为人多,而是因为他不急。因为他没有必要的目的,他只是需要时间,可以淡化一切的时间!
行至城外的一处三叉路口,他忽然勒住马儿。因为他看到一个标志,那是连城山庄的联络标志。沈连云心里奇怪,心想:连城山庄离此何止千里,再说连城山庄的人也极少涉足此地,为何此处有连城山庄的联络标志?
沈连云下马查看了那个标志,是才刻上去不久的,说明这里还有连城山庄的人,而且还有急事。不及多想,他便上了马,按照标志的指示,又一路寻回了城里。
他在城里一家名为立缘的客栈找到了标志的终点。
客栈的小二一见有客人来了,便出门迎道:“客官,您里边请!”一边伸手去给沈连云牵马。
这时,坐在门边的一个黑衣男子也冲沈连云走了过来,激动的道:“少庄主,可算是找着您了。”沈连云一看,是连城山庄护卫——沈福!
沈连云并不惊讶,因为他知道有人会等他。
沈福领着沈连云回到房间,替沈连云倒上了一杯茶,道:“少庄主,庄主发下‘天涯令’,让少庄主速速回去!”
这‘天涯令’乃是连城山庄招集联系不上的连城山庄的人,若非紧急的事,断然是不会使用的。
沈连云心中疑惑,心道:“天涯令”已数十年未用,此次却动用此令!连城山庄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了?
沈连云当即问道:“庄主这么着急找我回去,所为何事?”
沈福叹了口气道:“连城山庄《云海图》失窃,因此庄主才招回连城中人,商议对策!”
沈连云心中大惊。这《云海图》价值几何不可知晓,但它乃是连城山庄世代守护的的东西,一向守护严密,就连他也只见过寥寥数次,究竟是谁,竟然能从连城山庄山庄盗走这东西?
沈连云又问道:“是何人所为?”
沈福道:“那人留了一句话‘盗图者无双燕子郑杰’。盗图人必是郑杰,因为整个武林,轻功比得上他的怕是没有。放眼武林,也只有他的可能性最大!”
沈连云皱着眉头反复自语道:“郑杰……郑杰……”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沈福不敢打扰,只得静立一旁。沈连云忽道:“事不宜迟,你我立刻启程,先回连城山庄,再从长计议!”
沈福拱手道“是!”
二人马不停蹄,折回粤中,又一路过穿湘过赣,再过皖地,一连赶了半个多月的路,方到苏州边界。
沈连云坐骑健壮,乃是难得的良驹,所以这些天来依然生龙活虎,不显疲态。可是沈福的却是一般马匹,虽然这马已是这一路上换的第四匹,可还是支撑不住,打死不肯往前。
沈连云见马匹走不动,又想连续赶了这许多天的路人也乏了,离连城山庄也不过一日不到的路程,不如就此找个客栈休息一晚,第二天赶路不迟。当即对沈福道:“既然马匹走不动了,那我们就此找个客栈住下,明日换了马匹再赶路吧!”
沈福也是累了,沈连云的这个提议正和他意,于是欢快的答了句:“一切听从少庄主安排!”
当日二人找了个客栈住下。
两人经过连日奔波,十分疲惫,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到头睡下了。
今夜,月色很好,有人安睡,却有人睡不着。后半夜,明月高悬在天空中。一个黑影在远处屋顶翻飞腾挪,渐渐向沈连云的房间靠近。沈连云的房间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所以那人以壁虎游墙的功夫贴在窗前,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只吹管,捅破窗纸,欲将吹管里的迷烟吹入房内。就在这时,那人对面的房顶又出现一个黑衣人。就在墙上黑衣人将要将迷烟吹进沈连云的房间时,对面的黑衣人突然射出一支飞镖。墙上的黑衣人躲闪不及,险些中镖。但他身手了得,四肢用力,竟翻上了屋顶。墙上黑衣人见事情败露,想要逃走。可是这时房中的沈连云已经惊醒,已提了长剑,从窗户里追了出去。沈连云追上房顶,喝道:“什么人?”
此时,发镖的黑衣人早不见踪影,只有暗算沈连云的那个尚在几丈远的地方。那人轻功不弱,但沈连云的也不差。见了那人踪迹,沈连云便追了上去。可是追了数里,竟还是被那人逃脱了,沈连云只好作罢。
在回来的路上,却遇到了沈福。原来沈福被沈连云的喝声惊醒,可是等他追出的时候,只能看到沈连云的影子了,他的轻功又不如沈连云,因此落到了后面。
见到沈连云,沈福自责的道:“少庄主,您没事吧?都怪属下没有保护好少庄主的安全,请少庄主责罚!”
沈连云道:“不能怪你,我也没想到在苏州境内也有人敢暗算我!”
沈福道:“属下也是奇怪,在江南,黑白道上的人都不敢不给连城山庄面子,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沈连云不语,只是摇了摇头……
二人回到客栈,客栈大门关着,两人不好打扰,只得又从窗户回去。
沈福道:“少庄主,您睡吧,属下给您守着。”
沈连云呵呵笑道:“你怎么比我还要紧张。你也去睡吧,量那人今晚不敢再来!”
“可是……”沈福有些为难。
沈连云道:“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沈福无奈,只得回房去了。沈连云正要躺下,却发现床上有张纸条,上书“此行凶险万分,公子多加小心。”一看字迹,心头不觉一酸,竟是李寂桐的字迹!
看了这张纸条,沈连云如何能睡得着。虽然躺在床上,但心里想着的却是李寂桐。他心里奇怪,既然李寂桐几次三番的救自己,却又为何不肯出来相见呢?方才发生的事又涌上了他的心头。沈连云细细回想,他在江湖中从未与人交恶,究竟是谁想置他于死地?种种疑问,萦绕于心,让他无法安睡!
沈连云本没睡着,听到客栈的人已经起床,他就去备好马匹,点了早饭,随便洗漱一番,叫沈福一起吃了早饭,便启程上路了。
黄昏十分,两人便至连城山庄。
两个守门的小斯一看来人沈连云,便呼道:“少庄主回来啦!”
一人上前给沈连云牵马,一人往庄内通报去了。
在黄昏的于辉的映衬下,连城山庄还是如此巍峨。沈连云不禁感慨万分,自一年出走前去寻夏舞雪后,从未往家里写过一封信,更别说是回来了!
他迈入山庄,每一步都走的如此沉重,似乎想将自己的足迹印上去似的。庄内风景很好,沈连云却视而不见,他心里很乱,不知该如何面对阔别已久的爹娘!
来到正厅之前,他抬头看了眼厅前的牌匾,上书四个大字“匡扶正义”这块牌匾是因为他十九岁那年除了当时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于万飞而获得的。沈连云依然记得从未夸赞过自己一句的父亲的那一句“好!不愧是我沈傲的儿子!”
这时,沈连云的母亲来了。看见沈连云,便扑上来抱着沈连云泣道:“云儿,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一年来可担心死为娘了!”
沈连云也略带哭腔的重复道:“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因为此时他已找不到任何言语来表达内心的感受了!
沈母放开沈连云抹了抹眼泪,道:“好了,奔波数日,你也累了,我已叫下人备好了饭菜,你爹和你叔叔在饭厅等着。我们快些过去吧!”
沈连云惊道:“叔叔也回来了吗?”
沈连云所说的叔叔是其父沈傲的胞弟,名叫沈乘,至今尚未娶妻,更无子嗣,虽然极少在连城山庄,但对沈连云却是疼爱有加。沈连云对他有自然也有感情。
沈母道:“昨日才到。快走吧,不要让你父亲和你叔叔等急了!”
沈连云点了点头,便随母亲去了。
到了饭厅,沈傲与已经坐定。
沈走到中间,跪下道:“爹,孩儿回来了。”
沈傲淡淡的道:“先起来吃饭吧!”语气虽然平静,但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疼爱却是掩饰不了的。
沈乘也道:“对对对,来先吃饭。”一边说一边将沈连云往自己身边拉。
虽说食不言,可是因为太过高兴,一家人都顾不得这许多礼节,边吃边聊,好不开心。三人都一个劲的给沈连云夹菜,直到沈连云的碗都到放不下方止。沈连云心里很是感动,自己漂泊一年多来的孤寂、痛苦,都被此时的天伦之乐一扫而空。
当夜,四人家长里短,江湖轶事……聊到深夜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