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鸿道:“我自然知道你并非世俗之人。”
沈连云道:“舅舅知道你的态度吗?”
陈子鸿道:“为此已经吵了不知多少架!”
沈连云道:“舅舅没有让步?”
陈子鸿道:“不,是我在这件事上不可能有任何让步。家父说娶雪瑶进门不是不可以,只是必须先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做正室。”
沈连云点点头,道:“你爱她吗?”
陈子鸿目光坚定:“爱,这世上再不可能有一个女子让我像爱雪瑶那样爱得发狂了。”
连云道:“那一切都不重要了,你爱她,她也爱你这就足够了。”
陈子鸿眸子突然亮了,喜道:“我明白了!”说完便冲出门去了。
沈连云苦笑,他笑他自己。他希望陈子鸿要有勇气去追求所爱,而他呢?够有勇气吗?答案是否定的,没有。若是有勇气他便不会附和李寂桐的戏让她离去。
春风得意楼还是和往常一样,灯火璀璨,人声鼎沸,虽然是除夕,来的人还是不少。
老鸨一眼就看出了陈子鸿,因为他立在人群的实在是有些鹤立鸡群。
老鸨迎了上来,道:“陈公子,您来了?”老鸨毕恭毕敬,她是最不会和钱作对的人。
陈子鸿并未多言,直接问道:“雪瑶呢?”
老鸨道:“雪瑶怕是此刻已经睡了多时了,您又不看看这是什么时辰了?”
“我去找她!”说着就往楼上冲去。
上了楼去,陈子鸿正要敲门门却已经开了。
开门的正是燕雪瑶,见陈子鸿来,一时不知是悲是喜。
关上门,燕雪瑶扑到了陈子鸿的怀里,泣道:“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一直都在等你。”
陈子鸿柔声道:“我知道你在等我,所以我来了!”
燕雪瑶久久不语,因为此刻已无需任何言语,任何言语也都表达不出此刻她内心的幸福与喜悦。
许久,燕雪瑶才问道:“你吃过了吗?”
陈子鸿道:“吃过了。”
燕雪瑶道:“我没有。”
陈子鸿道:“我陪你吃些,想吃什么。”
燕雪瑶道:“都好,有你在,便是吃糠咽菜也比山珍海味美味。”
当即陈子鸿叫来了上好的酒菜。
陈子鸿吃得很开心,燕雪瑶也吃得很开心,似乎这是他们这辈子吃得最好的一顿了。
不知不觉,东方已经发白,外面的雪看得清楚了些。
燕雪瑶望着窗外的雪出了神,不由轻叹了一声。
“怎么了?不开心?”陈子鸿问道。
燕雪瑶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道:“天要亮了,你差不多也该回去了。”任谁都看得出来,燕雪瑶的万般不舍。
陈子鸿起身抱住了燕雪瑶,安慰道:“不,今天不回去了,我就在这里陪你。”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其实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我要带你走,以后,无论是谁,也休想将你我拆散。”
燕雪瑶回过身,喜出望外,道:“伯父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陈子鸿摇了摇头,道:“没有!不过我想清楚,从小到大都是父母为我做主,这一次我要为自己做一次决定,无论任何事情都阻止不了我要和你在一起的决心。”
燕雪瑶有些失望,道:“我怎么可能让你为我背上不孝的骂名呢?子鸿,我知道你很爱我,可是不值得,我只是一个风尘女子,而你是名门公子。”说完掩面哭泣起来。
陈子鸿搂紧了几分,问道:“雪儿,你爱我吗?”
燕雪瑶哭得更厉害,道:“子鸿,你这么问多伤我的心啊!你有多爱我便知道我有多爱你,你怎么可以质疑我对你的爱意呢?”
陈子鸿忙安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也很爱我,所以你才会事事为我考虑,你不要哭了,是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
其实燕雪瑶哪里不知陈子鸿的意思,只是一时间悲伤得难以自已,所以才会这么说的。
燕雪瑶点头。但是哭泣还是没有止住。
陈子鸿道:“雪儿,跟我走吧,只要你愿意跟我走,还有什么可以阻碍我们。”
燕雪瑶点了点,言语中露出无尽的甜蜜:“子鸿,苦了你了,这一世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了。”
陈子鸿指天立誓,道:“苍天为证,我陈子鸿这一世若负了燕雪瑶定不得好死,必回遭乱刀分尸……”
燕雪瑶抓住陈子鸿的手,道:“我不需你发誓,我知道你爱我,也相信你绝不会负我!”
“嗯嗯”陈子鸿点头道:“你在等我一晚,明天这个时候我来接你。”
当日无话,陈子鸿陪燕雪瑶到天快黑时才会连城山庄。
在连城山庄草草用过晚饭之后,陈子鸿便偷偷的去找到沈连云。
陈子鸿没有过多寒暄,直接道:“表哥,借我一万两银子如何。”
沈连云十分惊讶,他想到陈子鸿会为燕雪瑶赎身,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问道:“你要替燕姑娘赎身?”
陈子鸿点头,道:“我知道这件事很难为你,但是现在能帮我的也只有你了?”
一万两对于连城山庄来说是个不大的数字,但对于沈连云来说确实是个大问题,因为这么大的数目是必须要沈傲的同意才行的。
陈子鸿见沈连云许久不语,便道:“那也无妨,我再想办法,只是此事千万不可对舅父舅母说起。”
沈连云将手搭在陈子鸿肩上,道:“这件事我一定会帮你的,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沈连云出了门,便径直向自家银库去了。不过这次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光明正大的去,他这次要效仿郑杰了。
不需多时,沈连云便已经回来了。
沈连云关上门,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交到陈子鸿手上,道:“这里是一万两,你走吧,找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莫要再回来了。”
陈子鸿接过银票,双手颤抖,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沈连云拍了拍陈子鸿的肩膀,又道:“走吧,这里我自会处理妥当!”
陈子鸿不语,但任谁都看得出他内心的感激与激动。
陈子鸿转身出门去了,望着陈子鸿离去的方向,沈连云久久未动,脸上一时闪过数种情绪。
老鸨还是像昨天一样,一眼就在人群中发现了陈子鸿。
这次没等老鸨开口,陈子鸿便先一步拉住了老鸨。
陈子鸿压低声音“可否借一步说话。”
老鸨甩了甩手,用她那特有的语调道:“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啊,没看老娘正忙吗?”
陈子鸿可不管这些,一把就将老鸨托了去,那老鸨哪里有还手之力?
陈子鸿将老鸨拉进了一个房间,关上门,道:“我要为雪瑶姑娘赎身!”他语气坚定,不容半点质疑。
老鸨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叉腰笑道:“想为雪瑶赎身的达官显贵不知几何,想为他赎身也得有那份实力啊!”
陈子鸿很急,他觉得多等一刻对他、对雪瑶都是一种煎熬。他并不多言,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道:“这里是一万两,买下你整个春风得意楼都绰绰有余了,这个总该够了吧。”
结果并不像陈子鸿想象的那样,老鸨看到这叠银票后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两眼放光,而是出奇的淡定。老鸨轻蔑的笑道:“老娘是很喜欢钱,但这次我却不要钱。”
陈子鸿急道:“那你要什么?”
老鸨嘿嘿冷笑,道:“留下一只手!”
陈子鸿心中大惊,心道:这老鸨用意何在?难道是不想让雪瑶跟我走,故意刁难?
老鸨见陈子鸿许久不语,又道:“我知道以陈公子的实力想要从这里带走雪瑶并非难事,难的是悄无声息的的把雪瑶姑娘带走。”
陈子鸿道:“你这是何意?”
老鸨大笑道:“你以为门口买花灯的小贩只是卖花灯的?右面巷口的那个醉汉只是醉汉?在你后面进来的那个嫖客只是嫖客?”
陈子鸿会心一笑道:“原来妈妈早已看出了这其中的蹊跷啊。不错,那些人的确是家父派来监视我的,只要我有异动,非要被抓回去不可。”
原来陈子鸿出门时就发现他父亲派出不止一波人在监视着他,他的一举一动早就在他的父亲的监视之下,要想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带雪瑶走是绝不可能的,不过他的心中早已经有了计划。
老鸨道:“若是这点眼力劲都没有我又如何能在这鱼龙混杂的江湖中混这么久?”
陈子鸿苦笑道:“也罢!”说完提起桌上的酒壶就往自己的嘴里灌酒,直到整壶酒被喝完。
陈子鸿抓起桌上的水果刀,一咬牙,便要朝自己的手臂挥去。
“不要!”这声音陈子鸿再熟悉不过了,不是燕雪瑶是谁。
燕雪瑶冲过来夺下陈子鸿手中的道,泣道:“子鸿,你怎可这般傻?若是你为我失去一臂,我这辈子如何能原谅我自己。”她又转而对老鸨道:“姑妈,雪儿不走便是,你不要在这般折磨陈公子了!”
陈子鸿大惊,他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可他的确听到了,燕雪瑶的确是叫老鸨“姑妈”!
老鸨眸子中透着慈爱,道:“傻孩子,姑妈要他手臂何用?姑妈只是试探试探他对你是否真心!”
陈子鸿有些激动又有些愤怒,道:“那妈妈可有了答案?”
老鸨并未正面回答,愠道:“嗯?你刚才叫我什么?”
燕雪瑶大喜,道:“子鸿,你还不明白吗?”
陈子鸿大悟,喜道:“姑妈,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待雪瑶的,您放心吧!”
老鸨道:“那是最好,雪瑶命苦,满门皆招了大难,我待她胜过亲生闺女,若我知道你对他有半点不好,我必不会轻饶了你。”
陈子鸿感激的点了点头。
陈子鸿握住燕雪瑶的手,道:“雪瑶,你等我,昨天约好的时间,我一定来接你!”
燕雪瑶点头,回道:“嗯嗯,我等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陈子鸿又对老鸨道:“姑妈,那就劳烦您先照顾雪儿,我会很快好回来的。”
正当陈子鸿正要出门的时候,老鸨叫住了他,道:“站住,你确定你能将所有监视你的人都打发掉?”
陈子鸿迟疑了,他此行正是要去打发掉那些监视他的人。
陈子鸿道:“不能!”
老鸨道:“那就听我的,定能让你们安然出城。”
陈子鸿看了燕雪瑶一眼,燕雪瑶点头。陈子鸿如今也只有相信老鸨,因为他确实没有把握将监视的人全部打发掉。
陈子鸿道:“那如此就劳烦姑妈了,一切都全凭姑妈的安排。”
老鸨“嗯”了一声,道:“好,那你先回去?”
“回去?”陈子鸿不解。
老鸨道:“不错,回去。三天后你再来,三天之内你千万不可再出现在这里,还有,这三天不管你听到什么消息,你都不要管,你只要明白,三天之后你一定能和雪瑶一起远走高分就行了。”
陈子鸿点头。
老鸨又道,切记,三天之后的这个时候你一定要来。
陈子鸿道:“记下了。”
老鸨有交代道:“现在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连城山庄的人应该还未发现银子被盗,所以你在天亮之前一定要赶回去,把银票还了,切不可让人知道你想为雪瑶赎身的想法。”
陈子鸿更加惊讶,他明白,老鸨绝不简单,但是一时又不知道老鸨有多深不可测。
陈子鸿都一一照办,不敢稍有违背,因为燕雪瑶在他心里实在是太重要了。
回到连城山庄,陈子鸿将遇到的种种都给沈连云说了,沈连云也是一头雾水,隐隐觉得这个老鸨背后定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连云问:“你对燕姑娘了解多少?”
陈子鸿道:“以前我以为我对她虽说不是十分了解,但最少也有八分!”
沈连云道:“那现在呢?”
陈子鸿苦笑,“五分不到!但我相信她对说的都是真的,没对我说的也一定有她的苦衷。”
沈连云又问:“那你对她的的身世了解多少?”
陈子鸿道:“他对我说她父亲在当朝为官,遭了奸人陷害,满门二十多口人,只剩她一个,可是谁会想到春风得意楼的老鸨竟然是她的姑妈,着实让我吃惊不小啊!”
沈连云不语。
陈子鸿又道:“管他哩,明天晚上我便要和她远走高飞了,一切的恩恩怨怨从此与我们再无瓜葛。”
沈连云忧心忡忡,道:“表弟,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啊!”
陈子鸿道:“莫非表哥看出什么来了?”
沈连云道:“这到没有,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陈子鸿大笑,但谁都看得出这大笑并不能掩盖他紧锁的眉头。他若无其事的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想,只想好好睡个大觉,养足精神,然后带她走。”说完便出门去了。
这是个极好早晨,因为昨晚陈子鸿睡得很好,睡得好心情自然就好,所以连这个早晨也变好了。
陈子鸿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他的心情好极了,因为明天他便可以和他挚爱的人一起远走高飞了。
陈子鸿出了门。
时辰尚早,但他知道沈连云一定起了。人在遇到高兴的事情的时候总是不喜欢独处的,就像一个人伤心的时候绝不喜欢人多一样。所以他想去找沈连云,虽然他不知道找沈连云做些什么。
沈连云的门前,迎面走来几个庄丁,一边走一边低语着什么。
陈子鸿并未听清他们在说说些什么,只是一个“春风得意楼头牌”听得分明。
陈子鸿叫住那几个庄丁,问道:“方才我听你你们几个讨论什么春风得意楼的头牌,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庄丁恭敬的道:“表少爷,您还不知道啊,这件事在整个苏州城都传开了。城郊王员外为春风得意楼的头牌燕姑娘赎了身,今日就要过门了。听说迎亲队伍都……”
“不可能!”那庄丁还未说完,便被陈子鸿的这声大喝喝断。
这声大喝引出了屋内的沈连云,但沈连云出来的时候陈子鸿早都不见了踪影。
沈连云暗叫不好,追赶陈子鸿去了。
陈子鸿轻功不及沈连云,不需多久便被沈连云追到。
沈连云拉住他,道:“表弟,你冷静点。”
陈子鸿挣扎着道:“你放开我,我不相信这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
沈连云安慰道:“表弟,此刻木已成舟,你阻止不了的。”
陈子鸿挣扎、痛哭,哭得撕心裂肺。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在苏州城内不认识他们的人少之又少,围观的人都在指指点点。平生能见江南四杰这个模样也算难得的奇事,谁都不愿错过这么一个看热闹的机会。
沈连云明白,在这么下去非得把整个苏州的城的人都招来不可。于是他当机立断,点了陈子鸿的睡穴,将他带回了连城山庄。
等陈子鸿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陈子鸿从床上猛坐了起来,问旁边的沈连云,“雪瑶呢?”
“嫁了!”
陈子鸿还是不信:“我不信,我要去找她。”
沈连云道:“你可以去,但不是现在。”停顿片刻,又道:“舅舅此刻正在赶来的路上,估计明天就会到这里了。”
陈子鸿还是不听,道:“我一刻都不能等,我现在就要去!”
沈连云似有深意的道:“说了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还不明白?”
陈子鸿大悟,他似乎明白了沈连云的话,燕雪瑶的出嫁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只是为了告诉所有人燕雪瑶已经嫁了,和自己再不可能有任何关系了。而自己的父亲正在赶来的路上,说明昨天发生的一切早已传到了父亲的耳朵之中,父亲这次来肯定是来接自己回家的。
沈连云问:“你饿吗?”
陈子鸿道:“饿,饿极了!”
沈连云道:“我知道你会很饿,早都备好了美酒佳肴。”
夜。
雪未消融,但是已经没在下了,天上稀稀落落的点缀这几颗星星。
陈子鸿穿着沈连云的衣服,站在春风得意楼外的一个角落。卖花灯的小贩不见了,醉汉也不见了。
燕雪瑶在等他,一直都在等他。他不知道他们该去哪里,但是天下之大,总有个地方可以容下他们。
望着陈子鸿和燕雪瑶离去的方向,老鸨低声自语道:“走吧,不要再回来了,这个地方本不属于你,有些事也本不属于你!”老鸨似乎老了不少,但是脸上露出的是久违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