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连云与郑杰出了门,寻了家酒楼便喝酒去了,好似方才的那一场打斗根本没有发生过似的。
沈连云不是婆婆妈妈的人,郑杰也不是。
郑杰先自饮了一杯酒,道:“这些日子沈公子寻我可是寻得够苦的啊!”
沈连云大笑道:“说出来怕是郑兄要笑话啊!此行的原意虽是来找郑兄的,不过途中出了此意外,在床上一躺便躺倒了近日才出的门。”
郑杰哈哈大笑道:“那沈公子还认为沈家《云海图》,无双门的弄影剑的失窃与我有关吗?”
沈连云喝了一杯酒,道:“见到郑兄之前我对此事将信将疑,现在来看此事当不是郑兄所为。”
“噢?这么快就排除了我的嫌疑了吗?”郑杰故作不解,实则是对连城山庄的嘲弄。
沈连云哪里听不出郑杰话中的嘲弄之意,只是当下不是与郑杰计较这个的时候。回道:“若此事真的是你所为你躲我还来不及,那里还有主动来寻我的道理。而且我还知道你来找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并且事关这两件东西。”
郑杰对于沈连云的分析并没有一丝惊讶,如果沈连云连这点都分析不出来那也妄为江南四杰之一了。郑杰道:“说得一点不错,我是找你有事,而且是你感兴趣的事。但是我并不是特意来找你的,这次的相逢可以说是个意外。”
“那郑兄一定是跟着方才那些人来的吧?”沈连云接着他的话。
郑杰继续答道:“是,这些人我已跟了他们多日。他们的身份不必我多说,你自然也是一清二楚,他们要做的事也不必我说,那自然是要刺杀你。他们在扬州已经暗中监视了你半月有余,不知他们忌惮什么,一直没有动手,直到跟你到了此地才动了手。”沈连云明白这些人忌惮的是李寂桐的实力,沈连云不知道李寂桐在扬州安插了多少人,但他知道一定不少,不然不会让实力强大的流影也为之忌惮。郑杰继续说:“你不是想知道那两件东西是何人盗取吗?那便是他们了,至于原因我便不得而知了。”
前面被刺杀之事到是不难理解,自己因为夏舞雪的事与流影结仇,这时人家回来复仇也属正常,只是他们为何要盗《云海图》和“弄影剑”就耐人寻味了。
沈连云谢道:“郑兄的这个消息于我沈家而言就是天大的恩情啊!”他替郑杰倒了一杯酒,又道:“来郑兄,我敬你一杯,以表谢意,日后若是有用得着我沈家的地方尽管开口,我沈家一定尽力相助。”
郑杰饮尽杯中的酒,道:“你也不必谢我,我只愿你沈家赶快找到《云海图》,以洗去我这盗图的罪名。我郑杰虽不是什么大仁大义之人,却也不是鸡鸣狗盗的小人,这次事件让我在江湖上着实大大的出了一次名啊!”
郑杰所言非虚,郑杰的确不是鸡鸣狗盗的小人,他是大盗而且还是侠盗。小打小闹的事他是不屑去做的,他感兴趣的永远只是官府的银库,为富不仁的大户人家的金库。
沈连云陪笑道:“这次我连城山庄满江湖找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实在是无奈之举啊!”
郑杰道:“这也不怪你们,放眼整个江湖也只有我的可能性最大。但是江湖之外就不一定了。你知道你刚才放掉的那个精瘦汉子是谁吗?”郑杰盯着沈连云,他料想到沈连云一定想不到。
“不知道,难道郑兄连这些人的身世背景都打听清楚了?”沈连云答道
郑杰大笑道:“这些人的身世背景我没兴趣,我之所以能认出那个精瘦汉子是因为他太过有名!”
听到这句话,沈连云想尽了自己认识的或是听过的江湖中有些名头的人,但还是对郑杰所说的这个人没半点印象,便道:“看来是连云孤陋寡闻了,江湖上何时有这么一号人物我竟一无所知。”
郑杰笑了笑,道:“这人固然是有名,但只是在黑道上,加之常年在塞外活动,所以沈公子不知道也是不奇怪的。”
沈连云不解,问:“噢?那这人是怎么个有名法?”
郑杰解释道:“此人名叫候大同,道上的人都叫他‘塞外飞鼠’,轻功了得,据我所知当今武林轻功能及得上他的不过五人。”喝了一杯酒之后又继续道:“当然,我给你说这个是想告诉你,候大同背后的这个组织非同一般,连侯大同这样的人物都甘愿为之效命,其强大可见一斑!”
沈连云当即愁上心头,叹道:“是啊,谁知道还有多少向侯大同这样的高手为‘流影’效命啊!”他似乎感到《云海图》找回的希望又渺茫的一分。
郑杰不语,只是自顾的吃喝。
沈连云又问“郑兄,那你认为盗图之人可能是侯大同吗?”
郑杰放下筷子,道:“侯大同轻功虽高,但不至从你连城山庄盗走连云图。”
沈连云惊道:“哦?郑兄何出此言?”
“哎!”郑杰叹了口气,接着道:“实不相瞒,多年以前我因囊中没了酒钱,因此造访过你连城山庄,虽然最终取了几个银子,但差点就折在了连城山庄,所以我自信以侯大同的轻功是无法盗走《云海图》的!”沈连云知道郑杰这句话是给连城山庄留了面子,大概五年前连城山庄是被盗了些银子,但若是郑杰没有说出来的话至今连城山庄的人依旧不知这些银子是何人所盗。
沈连云暗道:这郑杰果然是坦荡之人,此时江湖中人都认定他便是盗图之人,正是风口浪尖之上,说出此事不是加重了自己的嫌疑?而他却毫不掩饰的说出了这件旧事,可见其之光明磊落。沈连云大笑道:“郑兄果然是洒脱之人,敢作敢当,沈某佩服至极。”
郑杰道:“沈公子也不差,得知此事还是这般淡定,可见修养也是极好的。”
沈连云道:“郑兄过奖了,区区银子就是送些给郑兄又如何?再说银子在郑兄手中也不都像郑兄所说那样都成了酒钱吧?这些银子在郑兄手中会有更大的用处!”
沈连云所说并非套话,江湖人都知道,郑杰行盗,看人而盗,若是作恶之人,他可盗得你倾家荡产,听说三年前海宁有一为富不仁,鱼肉乡里的大财主就被郑杰盗了所有的房产地契,换了银子之后又都尽数分给穷人。若只取几百两银子,那便是真有用处,被盗的人家也不是什么大凶大恶的人家。当年郑杰只从沈家盗走几百两银子,说明连城山庄在郑杰印象里还算不错。
郑杰笑道:“到底是大户人家,几百两银子说送就送,那日后若是没了酒钱我去你连城山庄取的时候沈公子可不要拿我去见官啊!”说完又是哈哈大笑。
沈连云也陪笑道:“郑兄可真是风趣之人,若是说拿就拿的话你在官府那里也值不得万两纹银了!”
郑杰又是大笑,道:“沈兄弟果然是性情中人,对我胃口,来来来,干了这杯酒。”说着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沈连云陪郑杰喝完这杯酒,问道:“郑兄,我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
郑杰道:“但说无妨。”
沈连云道:“当今武林轻功能超过郑兄的能有几人,郑兄也莫要多想,兄弟并没有怀疑郑兄的意思!”
郑杰道:“这个我自然明白。据我所知当今武林轻功在我之上的仅有两人,一个是武当掌门清风道长,一个是四川唐门唐千钰。”
沈连云道:“那郑兄认为这两人盗图的可能性有多大?”
郑杰道:“零!”
沈连云反问:“零?”
郑杰道:“这个沈公子比我更明白,你问我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加坚信自己的答案而已。”
沈连云道:“一点不错,若说图是他二人所盗还不如说是我盗的还可信些。这两位都是江湖中颇具名望的大家,又都身处名门,断不可能是‘流影’的人。清风道长已近十年未涉足江湖,唐门中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唐千钰盗图何用?这两人实在是没有盗图的可能性。”
郑杰并未答沈连云的话,也答不出来,因为他也想不出谁还有如此轻功在连城山庄来去自如。郑杰一抱拳道:“我所知道的也都尽数告诉沈公子了,至于能不能找到那就看沈公子的运气了。今日多谢沈公子盛情款待,日后再报沈公子这一饭之恩。”说完打算离开。
沈连云忙起身道:“郑兄哪里话,如不是郑兄我如何能知道这图被‘流影’盗去了。”沈连云端起了桌上的酒,道“既是郑兄要走,我也不好多留,来你我干了这杯,日后江湖相见,在来个不醉不归。”
一杯饮毕,郑杰道:“日后再有什么消息,我会想法子告知沈公子的。”
沈连云谢道:“如此那就多谢郑兄了!”
不待沈连云说完,郑杰已没了影子。
沈连云取了行李马匹,一刻也不敢耽误,赶回连城山庄去了。
到了连城山庄,所知种种自然是要向沈傲禀明,但是得知这一切的沈傲并没有太过惊讶,似乎他早已知道一般。
夜,京师尚书府。
李寂桐还未入眠,还在大厅之中坐着。身旁一杯香茗已经没了热气,显然这杯香茗已经上了多时。
李尚书披着貂裘从后堂中走了出来,慢悠悠的道;“京城已有多年未有如此大雪了?”
李寂桐忙起身去扶着李尚书道:“外面雪大风疾,爹爹还出来作甚?”
李尚书道:“你还只雪大风疾,这个时辰了还不去睡,冻坏了身体可怎么了得。”
李寂桐撒娇道:“女儿才没那般娇弱呢,到是爹爹,本来身体就欠佳,如何受得了这个风寒?”
李寂桐道:“爹爹快些去睡吧,女儿只是在想些事情,待会便去睡了。”
“爹爹还怕不知你是在想事情?而且爹爹还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事情。”
听到这里李寂桐双颊不禁一红,忙道:“能有什么事,只是最近‘流影’活动频繁,困扰女儿而已!”
李尚书哈哈一笑,道:“我看不然,虽然你们佑龙卫不归我兵部统属,但是你们的一举一动又如何能瞒得住老夫?”李尚书的言外之意便是你的行踪早就在我的监视范围之内,你是骗不了我的。
佑龙卫是直属于皇帝,直接听命于皇帝的一个秘密组织,宫中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外人更是没有人知晓了。这个组织人数不多,但绝对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且对皇帝是绝对的忠诚。他们的任务就是暗中调查那些可能对皇帝的统治构成威胁的人或组织,并加以摧毁,而李寂桐就是佑龙卫的统领。
李寂桐似有些不开心,简单的回了句“爹爹英明!”不管是谁被人监视着也不会开心的。
李尚书眼中有些哀伤,道:“你有喜欢的人爹自然是比谁都高兴,只是你要明白,你和一般人不一样,你肩负的皇上的安危,江山社稷的安危。”
李寂桐低着头道:“女儿明白!”
李尚书声音低沉,道:“说到底也是为父的错,当年若不是为父执意送你入宫参加训练,让你加入了佑龙卫,你也不至于连选择自己幸福的权力都没有!”
李寂桐对于这句话不置可否,她扑进李尚书怀中,抱怨道:“爹,女儿真的好累,我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为什么我不能像寻常女子那样,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李尚书拍了拍李寂桐,道:“女儿,为父又何尝不理解你,只是佑龙卫的规矩你比我更加清楚,一旦进去了想离开便难如登天啊!”
李寂桐不语,只是在李尚书的怀里抽泣了起来。
李尚书又继续道:“其实也并非半点法子没有。”
听到这句话李寂桐如同电击一般抬起头来,道:“莫非爹爹有办法?”
李尚书道:“你知道这些年来‘流影’都是皇上的心腹大患,若是这块心腹大患一除,皇上定会龙颜大悦,加之那时佑龙卫存在的价值也不大了,这时向皇上提出辞去佑龙卫统领一职或许有希望。”李尚书叹了口气,又道:“就怕……”
李寂桐抢道:“怕什么!”
李尚书叹气,道:“那都是后话了,‘流影’如此之强大,岂是说灭就能灭的!”
李寂桐何尝不明白李尚书所担心的问题?李尚书担心的也正是她所担心的,她担心鸟尽弓藏,毕竟皇帝的秘密她知道得太多了。
李寂桐,坐了下来,正色道:“爹,女儿想这一天不会太久了,不管是谁胜谁负这一天都不会太久了。”
李尚书点了点头,道:“是不会太久了,他们等这天等了太久了,他们已经蛰伏多年,近来又开始动作频繁,定然是要有所行动了。”
李寂桐眼中露出了些许期待,道:“我也等这天等了太久了,我受够这样的日子,我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早点结束。”
一连几日的大雪始终没有停过。这样的大雪京城少见,苏州也同样少见。
雪很大,天很冷。
但是苏州城内的繁华并未衰减半分,反而相较去年而言今年的人更多,鞭炮更响,烟花更为绚丽。
沈连云自回了连城山庄,终日无所事事,追查之事也无从下手。因为除了那日从郑杰那里得到的线索外,再没其他可用的线索了。
除夕。
连城山庄的除夕比往年更加喜庆,厚厚的雪依旧没能掩盖连城山庄的喜庆,喜庆得让连城山庄的人都认为连城山庄连一块破布都没丢过。
今年除夕,陈子鸿也来了。一家人的快乐自在不消多言,沈傲、沈乘、沈连云、陈子鸿四人把酒言欢,到了午夜才各自散去。席间,对于《云海图》之事只字未提,反倒是两位长辈对两位晚辈的终身大事关心得紧。
沈连云酒到半酣,哪有睡觉的心思,不过并不是因为《云海图》,而是因为李寂桐。已经十于日没有李寂桐的消息。心中五味杂陈,担心、思恋、难过、落寞、彷徨。他不知道,李寂桐此刻是不是像他一样想着对方,是不是这些日子以来,都像自己牵挂她那样牵挂着自己。
哆哆——
有人敲响了沈连云的门。
“表哥,你睡了吗?”陈子鸿在门外问。
沈连云起身开门,笑道“睡着的人是不会开门的。”
陈子鸿晃了晃手中的酒,道:“你不打算请我进去?”
沈连云道:“就算不给你面子也该给你手中的酒面子啊。”
二人相视大笑。
进屋坐定,沈连云便直接问:“你找我肯定不是为了喝酒这么简单吧?”
陈子鸿道:“的确不是!”他自斟自饮了一杯道:“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子。”
沈连云道:“为情所困?”
陈子鸿点点头。
“是燕姑娘?”其实沈连云早知陈子鸿与燕雪瑶的故事并不会结束得太早。
陈子鸿还是点头。
沈连云又问:“她不喜欢你?”
这次陈子鸿终于开口:“不,她也喜欢我。”
沈连云道:“那我明白了,定是舅舅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陈子鸿点头。
沈连云也点头道:“这个不难理解,哪个名门大家能接受燕姑娘那样出身的人做儿媳妇儿呢?”
陈子鸿有些激动,道:“她很好,这天下没比她更好的女子了。”
沈连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解释道:“对不起,表弟,我不是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