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廉撇开画戟,合身向前一撞,右面肩上的狮子头吞肩如同铁锤般向贺从龙冲去。贺从龙撇了独角铜人槊,他身穿兕皮软甲,足下一双黑色马靴比高廉一身铠甲轻便的多,双手推窗望月,推在高廉肩上,借力向后翻到空中,右臂一甩,十三节水磨八棱钢鞭由腰间飞出,向高廉头部抽去。这是十三节的软鞭,每节钢鞭都是八棱,银光闪闪。
高廉合身一撞的时候右手已经搭在剑柄上,贺从龙一推,太阿剑已然出鞘。高廉头一偏,剑光直指贺从龙右臂。贺从龙软鞭一晃,缠在自家腕上,留出的一节握在手中点在高廉的剑脊上。原来高廉一身重甲,软鞭的杀伤力太小,而贺从龙一身软甲却难挡太阿剑锋利。贺从龙点开太阿剑,脚尖落地,身子一矮,钢鞭直扫高廉双足,高廉向后一退,剑向下斜削,贺从龙手腕一抖,那软鞭如出洞蛟龙,鞭首直翘起来奔着高廉****点去。高廉向后脚踏七星,手中剑来回直削,那贺从龙脚步紧跟,一条软鞭不离高廉下三路。
高廉脚尖一点地,飞身而起,贺从龙紧跟跃起,本来缠向高廉脚腕的一条软鞭挺直如枪刺向高廉的脚底。高廉看似跃到尽头,将要下落,不想又宛如上楼般向上一步,正避过软鞭最高处。果然,在空中贺从龙的软鞭再也借不到大地的力量,无法游走如蛇般灵动。
高廉顺势而落,剑花缠绕如龙,向贺从龙杀去。软鞭被削成几节,高廉手腕一翻,剑光掠过贺从龙头顶,黑网巾幞头被挑开,几根断发随风而落。高廉回剑入鞘,正好与贺从龙同时落地。贺从龙一抱拳,认输。
本轮比赛杜壆神威大发,杜壆对刘赟,两条枪如狂龙对杀,刘赟终究弱了一筹,被杜壆枪里带剑,削落头盔。杜壆对石宝一枪挑飞劈风刀。杜壆对栾廷玉,杀得栾廷玉汗流浃背,俯首认输。杜壆连胜三场,将比分与贺从龙持平,都是十九分。
第八轮比赛结束。高廉二十四分、贺从龙十九分、杜壆十九分、史文恭十三分、厉天闰七分、栾廷玉七分、刘赟四分、袁朗零分、石宝零分。
第九轮,刘赟对袁朗、石宝对袁朗、栾廷玉对石宝、袁朗对栾廷玉。
刘赟胜一场三分,栾廷玉胜两场六分,石宝,袁朗平手,各一分。
第九轮比赛结束。高廉二十四分高居榜首。贺从龙十九分、杜壆十九分同列榜眼,史文恭十三分、栾廷玉十三分同列探花。厉天闰七分、刘赟七分、袁朗一分、石宝一分。
宋、沈、杜三家独享二十五万六千緡的盐钞。林、韩、孔、赵、盖、燕六家共分十九万两千緡的盐钞。曾、陈、木、欧、邓、余六家共分四万八千緡的盐钞。刘、金、秦、李、田、铁六家共分一万两千緡的盐钞。邹、孙、陆、石、段、乔六家共分三千緡的盐钞。
下一年的赛事就由宋、沈、杜三家操持,而这一年的头目就由这三家产生,答对官府,应付绿林,剿灭私盐等任务也是这三家的任务。钱不是白拿的,往昔是好六家甚至九家共享最大的肥肉,如今都落在宋、沈、杜三家手里,这肥肉可不是那么好吞的。
得月楼,郭世广得意的看着面前的小妞:“小妞,还有一万两千八百两金子,什么时候付清啊?”荷官面色惨白,这笔钱可是天价,把得月楼卖了也不值这些钱。虽然盐商动则十万緡的押注,但有去有回,像郭世广这种连压连胜还是翻倍压的方式谁也受不了。此时郭世广面前已经不只是金子了。金子翻到八百两后,得月楼赔付的东西里已经有盐钞、地契、房契等有价证券了。得月楼咬着牙拿出来就为最后一把贺从龙能赢,不想高廉将贺从龙弄下马,步战取胜。这一下得月楼可亏大发了。
此时金贵钱贱,一两金子能换三十贯钱,两万五千六百两金子就是七十六万八千贯钱,比福州一年发行的盐钞还多。梁中书给岳父送礼不过是十万贯的财货,折合下来不过是三千三百三十三两金子,已经让江湖豪客们垂涎三尺了。如今一座金山出现在面前,周围围观的江湖豪客没有马上动刀子已经不错了。
郭世广也不敢马上走,还有一半的金子没收回来呢。同时他也在等公子回来,有公子在,这笔钱就能平安。高府的护卫越来越多,得月楼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火爆,平常的客人知道不好,赶紧自动消失,以免殃及池鱼。不过有爱看热闹的人,就在临近的酒楼茶馆里等着看得月楼如何应对。不能客人赢了钱不赔付吧,虽然这个金额有点大。
郭世广正在与赌馆中人手僵持,听见外面蹄声如雨,銮铃乱响,来至得月楼门前,猛听见一阵大笑由楼外传来:“恕罪、恕罪、烦劳客人久等了。祖某主持大赛赌局,不想漏了一位江湖豪杰,上门问罪,是我得月楼的错。”随着声音一位三十多岁的文士走进来。这人头戴一顶皂纱转角簇花巾,身穿一领紫绣花袍,腰系一条玲珑嵌宝玉环绦,足穿一双金线抹绿皂朝靴,面如满月,长眉细目,鼻直口方,三柳掩口黑髯。举止间尽显文士风采,正是得月楼的主人,赤手魁星祖士远。
祖士远进得楼来,团团拱手道:“各位,祖某来迟,有罪,有罪。”又对得月楼的护卫道:“都退下去吧,顺便清场,除了这位管家和他的伴当。”对着郭世广,祖士远拱手道:“这位管家,不知你家主人可是金面客?”高廉化身金面客参加比武,同夫人虽然没说,但没有瞒着朱武、郭世广二人。这两位不但要押注,还要准备好后续的事情,输了还好只是一百两金子。但一旦赢了就是两万五千六百两金子,需要的可就是几个大箱子了,那护卫可就难了。
高廉本就打算借比武发上一笔,赌场能不能付出来自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能刮多少刮多少,既然能开东南第一局,这几年想必油水不少,都给我吐出来。所以郭世广也没有坚持要黄金,值钱的东西什么都可以。
郭世广道:“不知楼主有何吩咐?”祖士远道:“稍安勿躁,小可已经派人去请贵主人了。”此时楼外蹄声如雷,正是高廉软黄金的蹄声。祖士远道:“尊驾还是和我一起去迎接贵主人吧。”郭世广摇头道:“某家要守护财物,不敢擅离,楼主自便。”话虽如此,郭世广还是站起来,恭迎高廉的到来。
祖士远出外,不多时引进一人来,头戴头戴凤翅紫金盔,面带紫金面具,身穿山文锁子黄金甲。两肩膀上,左面是白虎吞肩,右面黄金狮子吞肩。胸前胄甲前明晃晃的一口护心镜,下面是貔貅首的吞腹,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前后甲裙,腿上鶻尾、吊腿,脚上拓泥鞋。背上背着太阿剑。正是校场上回来的高廉。
祖士远道:“小可已在楼上备有薄宴,还望公子赏光。”高廉笑道:“今日疲惫,还是不打扰了,怎么些许金银让楼主为难了?”祖士远道:“不怕公子见笑,现下我得月楼所有的流水都在公子面前,最后一笔钱实是赔偿不出。若祖某光身出户,将所有的身家低价卖出,或者能偿还这笔欠债。不知公子对经营赌场可有兴趣?”高廉摇头道:“某家对赌场毫无兴致。”祖士远道:“如此,不如留祖某一条生路,最后一笔钱祖某暂缓归还,以后逐月连本带利的归还公子,如何?”高廉笑道:“好是好,某为甚如此麻烦?”“祖某这里消息灵通,想必有一些消息是公子需要知道的,比如比武的后续。”高廉皱眉道:“这比武还有什么麻烦与某有关?大赛不是已经结束了么?”
祖士远拍手道:“祖某固知公子为群小所误。公子不如卸甲与我到二楼细说。”此时得月楼中已经清场,只留下双方的护卫。高廉摇头道:“不好,不如楼主随我回府一叙。”祖士远道:“既如此,祖某就随公子走一趟。”
高府,前厅。当中一副巨型的水墨山水,两旁是一副对联:山静松声远,秋清泉气香。其下一张长条几案,前面左右两边摆放两行交椅,交椅间摆放着小木桌。角落里的仙鹤炉中烧着熏香,厅内温暖如春。
换了一身便装的高廉手拿折扇徐步而出时,祖士远正手拿茶杯,在左边交椅上落座,呆呆出神。祖士远这人乃是江湖上少有的文人,绰号赤手魁星一则是说他手上功夫了得,二则是说他文才优秀,方腊建国后,化教为国,他这个光明右使便官拜右丞相。祖士远在摩尼教虽是位居光明右使者却与圣公方腊意见相反。圣公方腊如今带领摩尼教雄踞江南,压得佛道两家都喘不过气起来,俨然已经是江湖第一大派。
教中便分为两下意见,一派要向上一步,起兵造反。割据江南,效后唐故事。另一派认为月满则亏,不如稍退一步,清理一下根基。将摩尼教建成如少林那样的大派,千古流传。主张建国那派乃是圣公方腊的手笔,方腊如今已经不满足江湖上称雄,朝思暮想着建制称帝。主张建千年大派的就是以祖士远为首。这一派江湖习气深重,不愿受约束。摩尼教本来教规松散,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便。如今圣公要建国,国尚未建,这身份尊卑的规矩先立了起来。这两派不免摩擦不断,这光明右使赤手魁星祖士远便被打发到福州,为摩尼教开辟财源。今日祖士远出了大纰漏,不免心头惴惴,想着如何将金子省下来,甚至大发一笔。
见高廉出来,二人重新见礼。祖士远只知道高廉与宋、沈、杜三家的关系并不如何亲近,高廉参加比武也只是一时兴起,连盔甲兵刃都是现弄的,虽然赛前有了高廉的详细信息,但毕竟不是很出奇,所以也就没放到心上。却不知道高廉的目的竟是自家的得月楼,吃了一个大亏,左思右想不明所以,想要问个明白。
祖士远拱手道:“高公子,名人不说暗话,不知道我得月楼可有得罪公子的地方?”高廉摆手道:“莫要瞎猜,某家要造海船,又要在福州建房置地,手头有些紧。闻听得月楼有东南第一局,这才派人去赌一手。”祖士远叹了一口气:“公子可知道,这东南第一局并不是盐业比武大会?”高廉一愣:“这话从何说起,不是你得月楼专赌比武大会么?还快马传信。”
祖士远道:“公子可知这盐业比武大会的起因?”高廉道:“这个跟我有关系么?”祖士远道:“公子夺了第一,就有关系了。”高廉道:“不是因为盐钞的分配么?”祖士远道:“这盐钞分配本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前两任的盐铁提举司为控制私盐所举办。”见高廉不语,祖士远这才细细讲来。
原来私盐贩卖从来就没断绝过,这些私盐贩子背后有着福州几大家族的影子。盐仓中的盐,从来都是私盐贩子的盐货来源。历任的盐铁提举司虽然严厉打击私盐贩子,流放、砍头这些都不能吓住私盐贩子。而且往往抓住的都是一些铤而走险的小虾米,那些整船整船贩卖私盐的人反而会通过层层关卡。
盐钞的发行使一些小的私盐商人成为合法的盐商,他们在正盐中夹带私盐,但毕竟有盐钞为护符,也能通过层层关卡。在福州开始发行盐钞的那任的提举司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索性以盐钞为诱饵,让合法的盐商去打击私盐。毕竟这些人不久前还是同伴,熟悉路数,一抓一个准。盐商的护卫与私盐贩子的厮杀由此开始。那些大大小小的盐商慢慢归拢到世家门下,而私盐贩子也组成了盐帮,合力跟护卫苦斗,盐帮的拼命精神毕竟比护卫大的多,一时间盐商损失惨重,竟然有回头做私盐贩子的。那些世家其实并不愿意同盐帮火并,因为盐帮和盐商本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一体两面。
就有人提出举办比武大会,吸引天下英雄以世家客卿的身份来参加,用以代替自家的子弟前去与盐帮厮杀。取得第一的家族,在取得一半的盐钞的同时要和盐帮解决此后一年的纷争。组建护盐队,是打击盐帮势力还是协商解决都是那个家族的事情。这样世家中有了代表,大家有了一年的省心时间。
说完这些,祖士远方对着高廉道:“打击盐帮势力还是协商解决都是指一件事情,东南第一赌局。这个赌局是指,盐业大会的各家要用赢来的一半盐钞作为赌注去和盐帮进行赌博。这场赌博是荒岛上的生死斗。”
见高廉的兴趣明显起来了,祖士远又道:“比如比武大会的第一名会收到盐业行会的金帖,这张帖子价值十二万八千緡钱。第二名会收到银帖,价值六万四千緡钱。接受这张帖子就要去死斗,胜利归来,盐业行会会按金帖的标注发放银两。当然不想去死斗的选手也可以放弃,毕竟能参加比武大会的有好多已经过了用命去拼的阶段。空出来的位置由护盐队中另行挑选人手,这个世界用一条烂命来赌巨额金钱的人手从来都不缺。”祖士远冷笑道:“所谓打击就是舍得花钱雇佣强手出战,以护住金帖为目标。盐钞在盐商手中的价值可绝不是盐钞本身标注的价值。所谓协商,就是随便派人手,将金帖奉送。但是,今年奉送了,明年也许还是奉送。但今年打击了,明年一定是奉送。”
高廉问道:“什么样的荒岛,有什么规则?”祖士远道:“方圆十里的小岛,岛上有山有灌木有巨石,海里有鱼,岛上有鸟,就是没有水。荒岛周围遍布暗礁,渔获艰难,渔民从来不去那里。在那个鬼地方,护盐队九个人,盐帮九个人,在小岛的两头登陆。七天后派船来接,两家能得到多少金帖全凭活下来的人手中抢到的金帖有多少。”
高廉道:“一个人躲七天不是很难吧,盐商这边不是很好过。”祖士远道:“我说过,岛上什么都有就是没喝的,一个人带着七天的水粮还能藏住,那也是本事。不过盐帮的人只带武器,想活就去拼命吧。到了后来,也许你的同伴也会砍你一刀,只是为了你怀中那点喝的东西。或者那时候金帖根本就不重要了。”高廉想了想,叹了口气。一个人平时的时候也许想不起来去喝水,但在荒岛上,水就是救命的东西。
祖士远又道:“在外等候的大船上的人才能赌真正的东南第一局,他们可以用自家的护卫去顶替参加生死斗的人手。行会和盐帮最多会卖出七个名额。每一个名额,都需要押巨注来换。他们可以顶替行会的人手但压盐帮胜利,赌局奇妙的地方就在这里,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选手究竟是那边的。他们需要用这个赌局来解决自家恩怨,往往最后上岛的人大半只是名义上的护盐队或者盐帮。他们本就是为解决恩怨上岛,更加不会躲藏,往往他们身后的金主还要对赌一些别的东西,比如人的耳朵。去解决恩怨的人可以随时退出,只要把金帖留在岛上。但行会和盐帮的人不能退出,只能等七天后出来。”
高廉道:“这和得月楼是什么关系?”祖士远道:“主持赌局的就是得月楼,赌局没有庄家,全部的赌金放到一起。赢的人按赌资多少决定领取奖金的先后,赌资少的人,可能即便赌赢了也会因为赌金被领光亏掉自家的赌本。如果你参加的话,我会倾家荡产赌这一铺,赢了也许能回本。要是我能挑动他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