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夕阳的余晖隐没在西方的一片黑暗之中,轩止没有等来盐奉池。
“奉池她莫非真的心死了?若是这样,说不定我的机会就真的来了。可若真是这样,她对谁可能都不会再有热情了。但若万一她确实需要有人抚慰,这时间一长,或者她就会移情于我。”
“轩止。”盐奉池出现得就是那么巧,打断了轩止的叨咕。“我考虑过了。是的,你说得没错,我想知道务相的情况。他那样对我,背弃了我们的誓言,不仅另纳了次妃,还为了那个女子对我说出了那样的话。仓实小产,真不是我的错。我只不过是稍稍使了些力道,仓实她并非凡人,怎么会就那样飞了出去,还,还小产了呢?仓实并非弱不禁风,可务相不肯听我解释,他就那样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在我后来昏迷的两日里,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仓实,没有分出半点眼风扫到我这边。为什么我还想着他?为什么我还要记挂他?”盐奉池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轩止想将盐奉池拥在怀中。他将手放在盐奉池肩上方。犹豫了片刻,轩止还是将手放在了盐奉池的肩上,见盐奉池只顾哭泣,没有其他反应,便得寸进尺地将盐奉池轻轻地揽入怀中。他想,自己能正大光明地如此接近盐奉池,大概这是唯一不会令她的反感的行为了吧?
“你想他,并不是你的错。既然你想知道他的情况,我便告诉你吧。”轩止用盐奉池听不到的音量说:“我爱你啊,你最怕看到你伤心了,尤其是这个令你伤心的人还是你爱着的人。”
轩止将事情修枝剪叶地告诉了盐奉池,略去了他怎样协助务相发现了仓实的秘密这一点。
良久,盐奉池一句话都没说。
“怎么了?还恨着他?这正表明你爱着他。你爱着他,便去帮帮他吧。我与你一同去。”
哪知,盐奉池却猛地站起了身,决绝地说:“不了,反正那仓实也伤不了他分毫,即便她有这个能力伤他,她也断不会伤他的。她爱务相爱得紧,怎会舍得伤他?顶多就是,这辈子务相无法逃离她的身边罢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家事罢了!”最后一句明显是在赌气。
盐奉池边说边走远了,徒留轩止在房间内,轩止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轩止虽然很想务相就此彻底消失在盐奉池的视野里,但与盐奉池生活了许久,他的心里,到底还是沾染上了她的一丝慈悲,总是有那么一丝不忍。
他知道,如今盐奉池提起务相一副义愤填膺的形容,是因为她知道务相无恙,若是他当真有个三长两短,盐奉池兴许就会彻底心死,再也燃不起一星火苗。
仓实伤不着务相,并不代表务相他自己就伤不了自己。
轩止辗转一夜未成眠。
次日清晨,天将明未明时,轩止便敲响了盐奉池的房门:“奉池,说实话,其实我真心希望务相消失在你的生活里,但若是以从此叫你心灰意冷为代价,那也是我万万不情愿看到的。若是你同意,我同你一起去救务相。为了顾全你的面子,我会说是我硬拽着你去的。你,同意吗?”
可房内并无人应答。轩止还在奇怪,盐奉池怎么睡得如此沉。他知道,这些日子,盐奉池常常在黑夜里独自饮泪,而且她的睡眠浅得很,一点动静就能将她惊醒。
“莫非是她哭累了?”轩止在房外踱了一会儿步,再次问了一遍。依旧无人应答。
这次,他方才依然残留的一分睡意也惊得无影无踪。
他毫不迟疑,直奔望尘台。
轩止看到,盐奉池已经到了巴王宫。
事不宜迟,轩止给小共补了一道昏睡咒,并给整座府邸布下了结界,便迅速离开了镇山。
“仓实妖女,给我出来!”盐奉池循着一丝残存的记忆,凭着直觉顺着一条路找到了仓实的殿宇。
盐奉池本以为可以打仓实一个措手不及,哪知,却看到仓实正浅笑吟吟地恭立于殿门外。
美人倾城一笑,本是一幅赏心悦目的景致,可在盐奉池看来,这样的图画怎么看怎么刺眼,她想上前将之扯碎。
“妾恭候廪后多时了。原本想着,神女神通广大,定会即刻出现,却没想到,妾还是等了这些时日。看来,廪君在廪后心里的位置,到底不如一个轩止神君重要啊!”说罢,仓实盈盈一拜。
“少跟我来这一套!你把人关到哪儿去了?”
“你这里跟我要夫君吗?说起来,务相是你的夫君,却也是妾的夫君,别忘了,妾是他的次妃。用‘关’这个字眼,恐怕不太合适吧?他不过是因为操劳过度,此刻正在妾的内室安歇呢。务相操持国事一丝不苟,对妾也是热情有加。昨夜,我们……”
“我对你们床笫之间的那点细节无甚兴趣。别忘了,我盐奉池不仅是务相的妻子,而且,我这后位并未被废黜,我还是巴国的廪后!既然我是正位,你在我面前,就该自称贱妾!今日我不想和你探讨这些繁文缛节,我也不想再要回这个名义上的夫君,我只是来替巴国讨回廪君的!囚禁一国之君,这可是谋逆大罪!你可以不还我夫君,但你将巴国的廪君还给臣民!”
“哼哼,居然拿谋逆来吓唬我!好吧,你想救他出来,那便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说罢,仓实拔下头上一枚木簪,那木簪化为一把长剑,顺势向盐奉池劈去。盐奉池折下手边一根树枝,也幻出一把长剑,堪堪接下仓实的一招。
两人你来我往十数招,不分伯仲。突然,一名婢女无意中听到这边的动静,出现在此地。原来是织泽。盐奉池为了避免伤及无辜,将已往前刺去的剑生生折向一边,自己却直接冲到了仓实的剑尖处。虽凭借自身的敏捷躲过了这一剑,但她的头发却被剑刃割下了一缕。
在那一刹那,务相像是有所感应。原本昏昏沉沉的灵台立时像被一丝沁凉的风吹过,恢复了一丝清明:“是奉池吗?她来了吗?她是来救我的吗?出了什么事?我怎么会有不好的感觉呢?”
这一点清明像是燎原星火般迅速蔓延至务相的全身,盐奉池的那缕青丝像是得到了感应,将原本被绵骨藤抽走的力气渐渐地送回到了务相的身体里。
等到身体完全恢复了,务相才发现,仓实已经撤除了一些制约自己的物什。他有些讶异,因为仓实并不是如此大意的人。
务相此时也顾不得思索其他,抬脚便往外走,却在门口撞到了什么东西。门口没有任何遮挡物,但务相就是走不出去。
原本他还是小瞧了仓实。她撤走那些东西,只是担心时间久了它们会伤到务相,她并没有忘记,要在内室门口布设结界。
务相触到结界,仓实有所感应。她的心里出现了一丝慌乱,没想到务相居然清醒了过来。
急欲脱身的仓实抓过织泽,将她随手向盐奉池面前一掷。这一次,盐奉池躲闪不及,一剑刺进了那织泽的眉间。可怜的织泽双眼圆睁,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便没了气息。
这一变故让盐奉池懵了半晌。她虽然曾向父亲主动请缨前来刺杀仓实,却是因为心系盐水河安危,况且那次她也未能刺杀成功,务相的求情让她软了心肠。
而这一次,她是真真切切杀了人,还是一名无辜的路人。大滴的泪珠从盐奉池的面颊滚落。仓实匆忙回头间,看到这一幕,讥笑道:“神女,心慈手软是达不到目的的。”说罢,便隐在了大殿之中,还随手屏蔽了殿中的光明。
织泽到死也不知,自己早已是仓实的眼中钉肉中刺。上一次自己未死不是因为仓实大度,而是因为仓实要用自己的大度来博取务相的欢心;这一次,仓实是有意障了其他人的耳目,而单单让织泽听到动静前来。早在那次盐奉池刺杀未成的时候,仓实就有直觉,盐奉池可能是个心慈手软的人。这一次,仓实正好利用织泽来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
“姑娘,愿你来生能托生到一个好人家里。若是有机会见到冥君,我定会向他说情,也算是我对你的一个补偿吧!”
盐奉池抬头,却没看到仓实的踪影。她随手施术将黑暗驱散,开始一间房一间房地查找。
正当盐奉池寻找无果的时候,大殿重新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