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务相处理政务时,发现有一件东西落在了仓实寝殿,便匆匆返回。
还没走到殿门口,务相便听到殿内有婢女闲聊。
“也不知最近怎么回事,每到夜间同一时辰,我便睡着了,还睡得特别沉。像我们这些原本值夜的婢子,若是被主子发现在当值的时候睡觉,那会怎么样啊?”
“怎么样?被责罚呗!你也不想想织泽那个样子,教训不够深吗?那织泽还只是打扮得妖冶,企图爬上廪君的铺榻,便被割去了舌头;若是你值夜时睡着,不出事还好,但凡出个什么意外,你会是什么下场?我说你也是,你是白天没睡够吗?”
“不对呀,我白天睡得都挺好,值夜的时候原本也很清醒,但到了那个时辰便像被施了什么法术一般,闭眼就睡着了。不管第二夜里我怎么注意,到了那时便睡,准时得很。”
“你怎么知道你是在同一时辰睡着的?”
“原本我也没发现,但后来我发现,大殿里燃着火把长短粗细与前几夜里一样。后来我便留了个心眼,就盯着火把看。值夜是最需要注意灯火的,万一一点火星子溅了出来,那可不得了。我注意到,清晨我醒来时,火把依旧燃着,而且这几夜我注意到,每天早上火把剩余的长度几乎是一样的。”
“哟,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的,便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只可惜你是个女儿身,在这里当差,真是委屈你了。你要是个男子,定当是廪君的左膀右臂。”
“也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那些大臣也是国之栋梁,我们,也算得上是次妃娘娘的肱股了。我们将次妃娘娘伺候好了,次妃娘娘定能全力辅佐廪君,廪君的后宫没了后顾之忧,便能全心将国家治理好。你说,我们是不是也算是半副肱股了。”
“你还真有一套理论。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着是那么回事呢!”
“只是,不知道我这到时就打瞌睡的毛病什么时候会好。以前我可没这毛病啊!”
“过去,我娘怀我弟弟的时候,她可是瞌睡得很,有时一天能睡上八个时辰。欸,你该不会是……”这名婢女玩笑着说道,然后她飞快地逃走了。
“小贱蹄子,净胡说!让娘娘听见,小心掌你的嘴!我又没与哪个奴仆有染,怎么会?”这一名也追着她跑去。
那两名婢女在后面再说了些什么,务相听不见了,因为她们已经匆匆跑远了。
立了一会儿,务相也离开了。左右那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过后再拿也一样。
务相倒从那两名婢女口中得到一条关键的信息:他的沉睡或许和她们一样,不是正常现象。
可务相有些不解,自己并无睡前消夜的习惯,因此不可能是饮食出了问题。况且,若是有人在他饮食中下了什么东西,那又是什么目的呢?他也宣太医来替自己诊过,自己的身体并无异样。
务相不由得想到了那个梦,想到梦里轩止对自己说过的话。
“若是这样,”务相沉吟,“那么,事情便有些不同寻常了。”
若真是仓实做了什么,务相想,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毕竟仓实有神力,自己只是一介凡人,她要施什么术让自己沉睡,自己断然是没有办法抵抗的。
“仓实啊仓实,果真会是你吗?轩止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真的无法受孕吗?你又是做了什么事,会遭逢如此严厉的天谴?我宁可不要孩子,也不想你使出什么阴毒的法子来怀孕。”
务相在大殿中有些愁眉不展,却听见外面的侍卫在小声地争执着什么。他不禁有些恼火。
“你们在外面吵什么?”
“禀廪君,我们刚才不知怎么回事,像陷入了一片浓雾般,什么都看不见。等雾散了,属下的手上多了一颗珠子。”
“浓雾?哪儿来的浓雾?莫不是刚才有什么人经过,你们却没有发觉,现在编这种借口吧?”
“不敢!保卫廪君的生命安危乃是我们的最高职责,若是有半点差池,我们愿以死谢罪!只是,我们都觉得刚才那阵浓雾定是不寻常的雾,这颗珠子,我们也不知道是否应该交给廪君。”
“拿来给我看看。”
“但若是……”
“废话真多!我都不怕,你们还怕什么?要不要本君提前拟诏,不但赦你们无罪,还不得牵累你们的家人?”
“属下绝无此意!”说罢,一名侍卫进了大殿,手中果然捧着一颗比小指的指甲盖还小的珠子。
那侍卫还有些犹豫,务相已经从他手中夺了过来。
哪知甫一接手,那颗珠子便钻进了务相的嘴里。务相大惊失色,忙用手抠自己的嗓子,想把它吐出来。
那些侍卫也傻了眼,忙准备去唤太医。
“务相你别怕,我是轩止。那颗珠子,是我特地送给你的,也许对你解开巴国小儿失踪之谜有些帮助。”
这声音不像是从外边传进来的,倒更像是直接响在务相的脑中。
为了确认一番,务相问侍卫:“你们刚才有没有听到谁在说话?”
侍卫们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你们不用去叫太医了,我没事。你们各自散去吧。”
侍卫依言而行。
是夜,务相照例来到仓实的寝殿。仓实已经沐浴更衣,见到务相似面有喜色,仓实也笑着问道:“今日你碰到什么好事?你这眉头已经敛了好些时日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笑容呢!”
“是吗?今日确实听到些好事,太医告诉我,你似乎有怀孕的迹象。”
仓实心里蓦地一惊,面上却波澜不惊:“太医是这样说的?那也是因为你教导有方啊!”
“嗯,仓实今夜准备好再次受教了吗?”务相双手环住仓实的腰肢,坏笑着问。
仓实含情脉脉地看着务相:“妾一直等待廪君的教导呢!无论廪君何时赐教,仓实随时都做好了准备,随时恭候廪君的光临。还请廪君不吝赐教。”
务相打横抱起仓实,向铺榻走去。婢女放下纱帐,室内一片春光。
夜里,原本熟睡的仓实却突然睁开了双眼。
仓实吻了一下务相的唇瓣,用手细细描摩着务相的眉眼,嘴里柔声道:“务相,我知道,今生今世的你,只会永远将我看作是在盐奉池离开后温暖你身心的工具,也只是一件为你诞下巴国继承人的工具而已。无论你多么地宠我,也只是宠我而已,没有爱。没关系,我不介意,我已经感到很幸运了,因为我在你身边,你还愿意宿在我的寝殿里,拥我入眠,即便我知道,你这样拥我入眠,也只是将我当作了盐奉池的替代品。我会为你怀上孩子的,一个属于我们俩的孩子。我想,有了他,或者,你会多多少少待我不同吧!我马上就要成功了。”
说罢,仓实手中一道光没入了大殿之中,随即,她披上了外衣,匆匆离去。
务相跟在仓实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悄无声息。他留意到,大殿内那些值夜的内侍婢女,全都陷入了沉睡之中。他猜到,这定是和仓实当时施的术有关。
务相发现,无论仓实前行得多快,甚至是用了法术,他都能跟上。他猜到,这是那颗珠子帮的忙。
不知行了多久,务相跟踪仓实来到王城外一座山洞中。那山洞中有一方天然形成的石台,形似祭台。可是没有看到仓实的身影。
待仓实再次出现时,务相才注意到,那山洞中还嵌着一个小洞,仓实就是那个小洞中现身的。
此时,仓实手中抱着一个婴孩。
看到这一幕,务相的脑中轰地一声。
仓实将那婴孩放置在石台正中央的位置上,随即口中念念有词。
务相觉得,自己有些神智不清了。后来仓实还祭出了什么,他也没看清,或者,他心里已经拒绝看到这样的画面了。
再后来,务相回到了王宫,可究竟他是怎样回来的,他也不知道。
还是仓实的寝殿内室,可务相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深渊之中。
仓实回来的时候,务相是知道的。但他不想见到仓实,便索性装作自己中咒未解的模样。
务相听到仓实在说:“务相,我就快成功了,你很快便会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以巴国这些小儿的性命为代价吗?以这些家庭的骨肉分离为代价吗?”务相在心里问道。
此后,务相便以各种理由不再临幸仓实。
仓实只道是务相操劳国事,只是想早日怀胎成功,日后便不用再做这种阴毒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