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相以为二物既是神物,必定是极其隐蔽的所在,才能找到它们藏身的地点。
可当轩止将他带到距离王城只有十公里的一片树林时,务相登时觉得有些无语。
来巴国五年了,他身为一国之君,居然还不知道自己的国境内,还藏着这样的神物。
“你也不必沮丧,此二物虽是在你国境内,但你们毕竟只是凡夫俗子,它们是不会轻易招惹你们的,再说了,你们也没有引它们招惹的价值。它们虽喜食生魂,但也不会无故吞食一个未离体的生魂。是以,虽你是……”轩止的话,略微有些嘲讽。
务相抓住了轩止话中的重点:“你说他们不会无故吞食未离体的生魂?那我如今生魂未离体,怎样引此二神物前来?那我们岂不是白忙一趟!”
轩止以一种睥睨苍生怜悯目光看着务相:“若是这点办法都没有,我还有何颜面当个神君?”
轩止想到了什么,嘱咐务相:“你我二人虽然不怎么对付,但在奉池的问题上,我想我们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虽然你客观上对奉池多有委屈,但至少主观上,你是爱着她的。因此,待会儿你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做,只须听我的就行了。你且放心,不经奉池的允许,我是不会伤害你的。再说了,你的寿命终是有限的,我还不屑于拿自己的名声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要你怎样做,你就怎样做,其他的,就交给我。此二物虽是你们眼里的神物,但毕竟不是神,我还是能对付的。”
“我相信你,你不是那样卑鄙的小人。”听到这话,轩止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说吧,要我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轩止猛然截住了话头,在务相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将一个术法印伽贴到了他的后背上。
“哼哼!虽说我不会伤害你,但戏弄一下你总还是没问题的!好啦,你就这样乖乖地睡上一觉。等这一觉醒了,你要的黑蛟筋和赤凤胆就到手了。”
于是,务相就以这样一种口微张、身体略微前倾的姿势停止了一切活动。
轩止端详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即便这个样子,却还没有丑化你!哼!”
轩止不再计较,将务相的生魂从他的头顶用术法小心地吊了出来。
刚探出了个头,林中便忽地刮起了一阵风。轩止用术法看到,林外的树叶草尖,都纹丝不动。他知道,务相的生魂已经开始对那二物发出了特殊的味道了。
务相的生魂离体一半,树木上空的天空,方才还是一片晴空万里,却突然浓云蔽日,在一片阴云中,还夹杂着几丝诡异的青色。
轩止一手小心地分离着务相的生魂,并用术法施出一个结界护着这个宝贵的生魂,另一只结出印伽,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向。
随后,林中传来沙沙如雨点击打树叶的声音,但此时天空却没有降下雨点。轩止知道,这必定是那二物侵掠而来。饶是个自诩法力还不算很低的神君,轩止也不得不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并加强了手中的印伽。
正凝神抽出务相生魂、并注意着前方一切动向的轩止,忽然觉得身后有些异样。正待他要回过身后时,他的头却像挨了一记闷棍般,两眼一黑,倒地不醒。
他身后不远处,仓实正收回了手中的印伽。
“神君,对不住了。务相身为巴国国君,我不能由着你们如此胡来,陷他于如此险境。盐奉池并无生命之虞,可务相搞不好是会丢掉性命的!他为了盐奉池可以以身涉险,可我却不能容忍你们为了盐奉池,把务相的命悬在深渊上方。”
仓实刚设好结界将务相的生魂护好,黑蛟与赤凤便掠到了她的面前。二物发现生魂香味自此中断,被撩起的食欲却平复不了,遂狂性大发,向面前唯一能站着喘气的仓实发了难。
仓实猝不及防,堪堪避过二兽的袭击,但她的脖颈处还是被赤凤的尾羽划伤了。
赤凤名为赤凤,不仅因为它全身羽毛火红,更因为它的尾羽有毒。仓实幸好生而仙胎,赤凤的尾羽划伤她的皮肤,只是让她血流不止,外加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若是凡人经此一伤,便是不死,全身也会似煅烧一般地疼痛,必是脱层皮换层骨才能保得一命。
仓实只得匆匆念了个诀,暂时将疼痛压下去,将血止住。“好吧,既是二位神物前来,我们就来比试一番,看看你们到底是神物,还是顶着神物名的畜牲!”
经过一番恶战,仓实的手臂和胸腹处都被拉开了口子,血流不止。她来不及处理,便一手结出印伽,终于杀死了黑蛟。
那火凤虽说没有受到伤害,可看到黑蛟被这样一名女子迅速地杀死,想到自己刚才用尾羽划伤了她的脖颈,自觉再留在此地也凶多吉少,遂张开翅膀准备开溜。
仓实只是冷笑:“从来没有哪一个人、哪一个畜牲,伤了我还能全身而退的!”
一道白光自仓实指尖倾泻而下,将赤凤圈在其中。
“方才要对付你们两个,不怎么方便。现在,我腾出手来了。这是给你准备的大礼。”
赤凤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便被那道白光碾得粉碎,连灵魂也化为了齑粉,消散于空气中。
“其实,你虽伤了我,但也不至于身魂俱灭。只是,我不想让他们找到你们,我不想那个女人彻底康复。对不住了!”随后,黑蛟也被仓实施术化散了。
仓实将早已准备好的赤螭筋与青鸾胆放在了轩止的身侧,解除了方才止住血液的术法,踉跄了几步,走到离务相不远的地方便放心地倒地了。
仓实在昏倒之前,给务相的生魂施加了一个术,在她昏迷失去知觉之后,务相的生魂得以在无神族护持的情况下,还能缓缓地往身体里回归。
这个过程,持续了一段时间,但总归还是没有任何纰漏的、顺利回归了。
生魂刚回归,务相还有些神思恍惚,只瞧见地上似乎有两个人。
待务相灵如回归清明,他看得清楚:地上确然躺着两个人,那两位正是轩止和仓实。
轩止此时有些苏醒的迹象,正欲从地上挣扎而起。
而仓实则是躺在一片血泊之中,务相一惊,连忙扶起了仓实,并连声唤她,可她没有半点意识。
“我记得方才……咦,这是——?”轩止揉了揉摔疼了的后脑勺,“仓实!她怎么会在这里?”
“你瞧瞧你的身边是什么?可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轩止将信将疑地将目光移向地上,然后他的眼前一亮:“黑蛟筋与赤凤胆!可这跟仓实有什么关系?她这是怎么啦?”
务相有些担忧:“我生魂离体那会儿什么都不知道。待我清醒后,就发现仓实躺在血泊之中了,而你的身旁就放着这两样东西。”
轩止这时又想到了一点:“若无神族护持,你的生魂是断然不可能回归身体的。除非……仓实定是在昏迷之前施术助我生魂回归。这是个比较耗神力的法子。她受了伤,要么用术法止住自己的流血,要么,用术法助你生魂回归,根本不可能两种术法同时施用……唉,人呢?”
正当轩止絮絮叨叨的时候,务相已经抱着仓实走出老远。
轩止跟了上去,施了个术将三人迅速送回巴王宫。
随后,轩止看着务相抱着仓实向一个方向走去。他跟了上去。
到地方后,轩止隐隐猜到了些什么。他快步走到务相的前面,状似无意地挡住了务相的去路,然后,用一种询问的眼神看着务相。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等确认仓实安危无虞之后,我再同你细说。”
僵持了一会儿,轩止什么都没说,让开了路。
待务相将仓实安置好以后,轩止进来说道:“你不必担心,我会给她疗伤的。”
说罢,轩止的指尖攒出柔和的金光,细细地筛遍了仓实身上的每一处伤口。
“她最重的伤口是脖颈处,你瞧,”务相顺着轩止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此处伤口状如烧灼过的痕迹,应是为赤凤尾羽所伤。赤凤尾羽含有剧毒,幸而仓实生而神胎,否则这样被赤凤的尾羽伤后是不可能存活的。其他的伤口都已愈合,已无大碍。这个伤口愈合的时间要更长一些。”
“我真羡慕你们神族,拥有神力,可治病救人,还可与天地同寿。”
“索性无事,我便同你说一说话吧。你羡慕我们,殊不知,有多少神族羡慕你们凡人,如蜉蝣般朝生暮死。无论有多少烦恼忧愁,只要一死便可得解脱。我们拥有无限的生命,便等于有了无限的忧愁,尤其是镇守一方的神君神女,肩挑三界存亡,稍不留神便是天地毁灭。还有,神若一辈子遇不到一个知心爱人,或是遇到的那个人不肯倾心于自己,那种永生永世的孤寂,你们是体会不到的。就像……”轩止猛然想到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情敌,便住口不说了。
务相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说不了什么。
“我想去看看奉池。临行前,我给她施了个昏睡咒,顺道给她解了。仓实,仓实和你……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看在她今天拼了命帮忙的份上,我不会追问,你也别告诉我。只是记住,别伤害奉池。”
“我不会的。我一直以为她……如今她能活着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早已是感激不尽,断不会再说出伤害她的话,做出伤害她的事。”
轩止点点头,旋即消失。
务相本想离开,可听到仓实处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响动,遂无奈地叹了口气,返回了仓实的卧室。虽有织泽在一旁随侍,可务相觉得,终究是不如自己守在身旁能叫他安心。
织泽这个婢女,每次见到自己倒显得格外殷勤,还特别喜欢打扮,一脸妆容远远超出了一个婢女的规格和本分。务相有些怀疑她的居心。
务相此时懒得计较这些,他目前比较担心仓实的伤情。虽然轩止已说过没事,但什么都比不过亲眼见着她醒来让人踏实。
又欠了仓实情,又承了她的意。
仓实睡得不太踏实。她皱着眉头,额间早已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她的嘴唇微有些发白。
务相用手指蘸了些水,边润着仓实的唇瓣边似自言自语地说:“仓实,如今你叫我拿你怎么办才好!原本不想再与你有甚瓜葛,可我们关系反倒越扭越紧了。仓实,我不想辜负了奉池的感情又来辜负你的青春。仓实,你那样冰雪聪明的一个女子,倒是想个两全之法啊!”
仓实这个样子却不是作戏,她是真的昏迷不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