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实看到,那只原本已被她杀死的赤凤却又出现在她的眼前,任她发动怎样的攻击,赤凤始终没有受到一点影响,始终在她眼前不远不近地方,睥睨着她。
仓实火了,不知从何处抽出了那把“裂影”,疯狂地刺向了赤凤。
“咣当!”这时一条蛟尾横扫过来,将她的“裂影”雪落于地。仓实恼恨异常地看向那条黑蛟,却发现黑的眼神令她有些熟悉。
仓实有些困惑。此时,赤凤与黑蛟幻化出人形,却是她所熟悉的两人。
盐奉池与务相。
“你还想杀她?如今我已忍你很久了,我不会再任你胡来。很快,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说罢,务相轻轻握住盐奉池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务相!”仓实在他们身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仓实醒了。原来那只是一个噩梦。可仅仅是个梦,也让仓实生出些不安和紧张。
“织泽,我睡了多久?”
“回娘娘,您睡了一天一夜。”织泽开始伺候仓实起床。
“廪君,他有没有来看过我?”
“廪君在娘娘榻前守了一夜,一刻钟前离开的。”
这个回答让仓实心中生出些蜜意。
“对了,廪后服药了吗?”
“听说是一位名叫轩止的大夫炼了药,还未给廪后服下。”
“告诉廪君,这药还差一味药引,将我妆奁里的那枚玄芝拿去。”
织泽拿着东西退下了。“我就给你机会多在廪君面前出现吧。”
处理完政务,务相准备去看看盐奉池。
思索了一番,他还是先去了仓实处。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务相看到仓实依旧躺在床上。
“早上织泽伺候我起身用过饭了,你别担心。我只是觉得还有些疲倦,因此又躺下了。”
“别的没什么吧?”
“只是这里还有些火辣辣地疼。”仓实指了指自己被赤凤尾羽伤过的地方。“务相,我最高兴的不是我还活着,而是我们的孩子无事。”仓实说着,眼眶中攒了些点点浮金。
面对这样的女子,务相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我不是……当时看你浑身是血的样子,我压根儿就没有想到孩子的事情,只是希望你没事便好。总算老天没有负我,让你平安了。如此,我已是感激不尽了。老天真是待我务相不薄!仓实,我更要感谢你,为我怀下子嗣,又不顾安危亲为奉池寻回蛟筋凤胆,我……”务相的声音竟有些哽咽。
“务相,我们的孩子,我会尽力守护,我会我会用生命守护的。只求你,你别赶我走。”
“仓实,经历了这些,你以为,我还能如从前那样对你的付出视若无睹吗?前些天,我说过的那些话……你不必太在意。奉池已回到我的身边,我,我必定不能再宿于你寝殿里,这是我曾奉池许下的诺言。你,能接受这一点吗?”
“我只愿此生能伴你左右,别的,我再无奢求。即便我孤身一人待在这冰冷的寝殿,我也不会后悔,更何况,我的腹中还有了你的骨血,我……”
“待奉池伤愈,我会携奉池前往致谢。我说过,我会抽空来看看你。”务相已然心如绞痛。为免自己迈不开腿,毅然打断了仓实的话。
“既得廪君一诺,仓实已是感激不尽。但不知廪后会作何感想。”
“你是奉池的救命恩人,奉池她不会是不明事理的人。”
“如此,仓实便随时恭迎廪君廪后大驾。”
对于这个救了己命、救了盐奉池命、拯救了全巴族命运的恩人,务相始终无法狠下心来与之一刀两断。
那赤螭筋与青鸾胆是使人心骄气躁之物,再佐之以玄芝,使盐奉池每每入睡之时,便觉噩梦缠身。
梦中有一名女子,盐奉池看着她的脸,觉得似曾相识。
“盐奉池,原本我与务相先于你相识,奈何他那时却对我并无男女之情。我原想,若是假以时日,务相定会钟情于我。可不曾想,你却从中插了一脚,夺走了务相的全部注意与爱意,击碎了我全部的梦想。为了务相,我孤注一掷,以假死骗过丹耳,放弃了朱苗王子嫔之位。我放弃的几乎是一个女子的全部,甚至,我还会务相献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心!你说,你什么都不用做,却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便能俘获他的心,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就再也不会打扰我二人了!”
女子说完这些,盐奉池才发现,自己已是到了悬崖上空,而且,自己的神力却连半分也使不出来。
“你听我说,务相为何会封我为后,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
可那女子不知是听不见还是压根儿不想听。她只是那样冷冷地注视着盐奉池。随后,她一挥手,盐奉池便发现自己的身体急速下坠。
她拼命地呼救,却发不出声来。
崖底传来猛兽的嘶吼。
盐奉池努力地想抓住什么,却发现什么都是徒劳。
一连几日,盐奉池都被困于这样的梦魇中。
虽然仅是一场噩梦,但那种感觉太真实,就好像是她亲历一般。
一日,务相再往探视盐奉池时,盐奉池将梦里那女子的形容描画了下来。
“务相,她总是在我梦中出现。她是谁?”
务相一看,吃了一惊,因他从未在盐奉池面前提起过仓实。但他又不得不据实回答:“她是仓实,在朱苗时你便认识她。怎么了?”
“她在梦中总是要杀我,还说为了你,她搭上了一个女子的全部身心。我也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务相有些含糊其辞,不想再节外生枝:“唔,她大概是说,爱而不得吧。她当年确然是放弃了朱苗所有未嫁女子梦寐以求的二王子嫔之位,跟随我们西迁入巴国。从这个角度来看,她确实牺牲太大。至于你说的她想杀你,也只是个梦罢了。当年,你还想……算了,并不是什么太好的回忆,你忘了也就忘了罢,不提也好。今晚我就宿在这里,陪陪你吧。这些天政务太多,总是忙完才发现,一夜又过去了。”盐奉池想了想:“好吧,但你不能碰我。”“嗯,不会的。”
可即便有务相在这里,盐奉池还是睡得不太安稳,夜里还做了同一个噩梦。
只是,当她翻身碰到务相的手臂时,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些安慰。在梦里,她也能抓住一根枯枝,以固定住自己不断下坠的身形。
翌日,盐奉池感觉身上筋络像是有些好转的迹象,又想到自己这些时日以来一直都在屋内,没有在室外活动,于是走到了花园里。
盐奉池正在鱼池边出神时,突然感觉眼风里有一片衣袂一闪而过。她心念一动,悄悄地跟了上去。
不知跟着那片翻飞的衣袂走到了哪里,盐奉池只觉得心中有个念头,告诉自己一定要跟上。
那衣袂突然就消失了。盐奉池一愣。
随后,一个宛转若莺啼的声音向她问安:“仓实恭迎廪后大驾!”
盐奉池心下又是一惊,定了定神看到面前跪了一个女子。那女子虽低着头,但那种气息却是盐奉池所熟悉的。
“你就是……仓实?”想到那个梦魇,盐奉池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滋味。看到眼前的女子,似乎是温顺无害的,可那个梦魇,又让盐奉池心里像是堵了一块什么。
“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仓实依言抬起了头。
盐奉池只觉得那女子的容颜,皎如朝阳初升,灼若芙蕖出水,眼似星子,丹唇外朗,皓齿内鲜。虽无十分颜色,也令人尤其是令男子心旌动摇,不能自已。
盐奉池微叹:这样一位女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对自己不利的。
她忽而又想到一个问题:这个王宫中,怎么会有这样一名女子,拥有自己的殿宇?务相似乎从未告诉过自己,仓实是以怎样一种身份居住于此地的。
想到这里,盐奉池心中不觉有些气恼,所幸就装作忘了让仓实起身,让她就那样一直跪着。
仓实也不争辩什么,就那样一直安安静静地跪着。
“仓实,我似乎是在梦中见过你。你在梦中一直叫嚣着要杀掉我。”
仓实惊恐万状:“廪后,贱妾万没有对您动过这样的心思!廪后定是因前段时日身体有些不适,这才,这才产生这样的念头。廪后,梦魇虽是梦,可久了也会伤身。还请廪后放宽心思,保重自己身体要紧。”
“我还有一事想问问你。如今你一介孤女居住于巴王宫中,可得有一个合适的身份才行。不知你是务相的哪位亲戚?”
“贱妾是……是廪君的次妃。”仓实似是陈述什么难为情的事情。
“次妃?次妃……务相,他确实,也没有对我撒什么谎,他只是什么都没说。”
“廪后,您说什么?”
“仓实,如果我说,我是个有感情洁癖的人,只能接受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感情。若是我不爱的男子,无论他娶多少妻妾我都不介意,因为我根本就不会与他在一起;而若是我爱的男子,我必定要他此生只我一人。那你会如何呢?”
仓实瞬间面如死灰。“廪后,廪君他答应再不宿在我的寝殿里,贱妾从此连廪君的宠幸都不会得到,廪后您还顾忌什么呢?廪后,您请放心,我只会安安静静地居于这宫中一隅,不会去搅扰你们的。贱妾只是想留在这里,知道自己与廪君同处一宫便心安了。请廪后成全贱妾这一丝卑贱的残念!”
说罢,仓实突然抓住了盐奉池的手。盐奉池猝不及防,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手被仓实攥得紧紧,挣不开。
盐奉池不由得稍稍加大了力道想将仓实推开。
猛然间,仓实像一片风中的落叶般,顺着盐奉池的用力方向飞了出去。
而这一幕,恰好被闻讯而来的务相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