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轩止并不太想关心务相的近况,但他依然想了解朱苗大军的进展,以及务相的结局,或者说,下场如何。
于是,过了些时日,轩止手歉地再次唤醒了望尘台。
心底里,轩止有那么一丁点希望丹耳能够灭掉这个新兴的国家。
只要务相其人能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那么,理论上,盐奉池就永远不会再忆起这个人。
可是,他的愿望很丰满,现实却骨感得硌手。
正当轩止看在兴头上,盐奉池走了过来。
“轩止,听闻西南新建了个国家,我想带小共……咦,你在看什么?”
轩止慌忙回头,却见盐奉池正盯着望尘台出神。
轩止心里一惊:难道奉池这么快就恢复了记忆?
此时望尘台里正出现了务相那张峻毅的脸。看他的表情,他大概已经得到了朱苗大军入侵的消息。
“此人是谁?”
“他名唤务相,是巴国的廪君。”轩止小心翼翼地说道,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盐奉池的表情。“其实,这个巴国已经建国五年了。”
“巴居然已经建国五年?为何我原先却不知呢?”
“因为你……除了小共,心里再也装不下其他。”
盐奉池不想就这个话题深入探讨下去。“原本,我想说带着小共去凡世游玩一番。听说是个新建的国家,想来应该会有更多好玩的去处。这样的国家尚有许多自然景观未被开发。可如今看来……我得去帮帮他们。”
轩止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即便是失去了记忆,你的心里,终究还是……”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轩止问得有些迟疑,语气里夹杂着淡淡的哀愁。
盐奉池却没有注意到他的这点小情绪。“我要立刻启程。对了,小共,你就先照看着吧!”
盐奉池刚说完,旋即不见了踪影。徒留了一道一闪即逝的光。
轩止的一个“我”字刚到喉咙便卡在了那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当盐奉池到达巴国时,朱苗大军已阵列在了巴国边境。
矗立在云端的盐奉池看到城墙上站着一名男子,那名男子面容冷峻,眉头紧锁。
而在一片密林之外,一支大军正在向这座城池快速推进。
这座城市位于巴国边境。很显然,务相早已得到了消息,迅速赶到了这里。
而那立于城头的男子,正是务相本人。
盐奉池当机立断,降下云头,落在了城墙上。
务相只觉得身边晃过一道人影。身边的侍卫都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务相侧头一瞥,不由得惊叫出声:“奉池!是你!你还活着!”
盐奉池不及回答,士兵便全体单膝跪地,声音如江河奔流:“参见廪后!”
盐奉池吃了一惊:“你?你们?你们都认识我?”
务相原本刚硬的面部线条柔和了下来。“奉池,我以为……我以为……你……你……”不知是不是盐奉池所带来的惊喜太大了,务相这个一向冷静持重的廪君,此时却激动得无法自持。
倒是盐奉池最先冷静了下来。“这话题,留待解决了眼下的困局再作计较。你们有几分胜算?”
务相在心里估算了一下,一句话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也是,一个仅建立五年的国家,正值兴建时期,民生凋敝,原不到能够迎战的时候;加之现下侵略军队士气高涨。那国君叫什么什么耳的,据说找了个由头,要救回他们被掳走的正妃。呵呵,想要侵略,随他怎样说什么都行。不过不用担心,我正是过来帮助你们的。”
当听到“正妃”二字,务相的脸色瞬间变了变。
盐奉池记挂战事,根本没注意到务相的脸色如何。
“你们不用担心,我会筑起结界,助你们度过难关。你们在城中完全不必担心朱苗大军会攻破我的结界。只要能切断朱苗大军的粮草供应,你们便能熬过这一劫。”
盐奉池说做便做。
两道柔和的金光从盐奉池的手掌中逸出,弥漫开去,将整座城池包裹住。
正当结界筑好之时,两块巨大的石块便飞奔而至。那两块巨石还未及触到城墙便裂成了碎片,散落一地。
丹耳也不是个傻子。见此情景,他便明白,务相定是有神人相助。他便下令停止攻击,全体在城外扎营。
务相心里的一块石头,暂时落到了实地。
正当这边战事出现胶着状态时,一个他们都没想到的人出现了。
是仓实。
原本务相并没有告诉仓实自己的动向,只是说,自己要去边城巡视。原本务相每年也是这样做的,因此仓实也没太在意。
今日,仓实原本正在花园里的一棵树下读书。那棵树树干粗壮,一名壮汉立在树的一边,从另一边是看不到那人的,更何况是仓实这样体态娇小的女子。
彼时正好有两名婢女从此树下经过,见四下无人,便兴味盎然地谈论起了这场战事。
要论这后宫之中,谁的消息最灵通,从来不是一宫之主,而恰恰是这些下人们。
两名婢女眉飞色舞地谈论着他们的廪君如何的天人之姿,那朱苗的国君也是如何的丰神俊朗。
“若是能得廪君青睐,甚至若是能得廪君宠幸,那我的后半辈子岂不是如次妃娘娘一般,荣华不断吗?话说回来,即使没有荣华,即便只得一夜恩宠,便是搭上我这条命,也值了……”一个婢女一脸神往地说着。
“嘘!你不晓得隔墙有耳吗?谁不知道我们廪君陛下对次妃娘娘专宠。你瞧着这五年来,陛下可曾纳过其他妃子姬妾?除了次妃娘娘,谁都不可近得他身,即便是陛下的贴身侍婢,也不过帮着准备洗脸水之类的,他连衣服都不让她们帮着脱换。你呀,就别想着做白日梦了,小心你没爬上陛下的床,倒先把这颗脑袋给弄丢了!紧着点你的嘴吧,你的嘴若不紧,用不了多久,你的脖颈怕是也要拉开一条口子了!”
仓实原本听到第一个婢女的话,还着实有些气恼,甚至想出来教训一下她;当她听到另一个婢女的话时,心里面的气顺了不少。“是个识相的。算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暂且饶她一命。”
第二名婢女接着说:“我听以前在朱苗王宫当差的大表哥的邻居的大小子的小舅子的丈母娘说,这朱苗国的国君,此来是有由头的。”
“什么由头?”
“听说是来寻回他们的正妃娘娘。”
“他们寻他们的正妃,做什么到我们国家来找我们廪君的晦气?”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只是听说,他们的正妃娘娘被我们掳走了。这样的借口也找得出来!若是真有此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若是真有正妃失踪,毕竟是一国之妃,谁人不知?那朱苗国内早就能传遍了。我们当年在朱苗国内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我们还敢掳他们的正妃?况且,那个时候,丹耳陛下不过是一介王子罢了,他连王子妃都没有,哪儿来的正妃?不过是想打仗,找个无聊的借口罢了!”
两名婢女立在大树的另一边说了些闲话,记着手上的事,便边谈边走远了。
仓实敏锐地抓住了她们闲谈中的信息:朱苗的大军攻打巴国,而且丹耳亲自御军;务相,根本不是他所说的进行巡视,而是迎战去了。
婢女所认为的“借口”,仓实心知肚明,那其实根本不是借口。丹耳,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大概已经知道自己并没有死去;而且,他已经猜到,自己就在巴国境内。也是,若是自己没死,除了巴国,自己又能去往何方呢?
仓实心念一动,立即消失在原地。
待到了边城上空,仓实看到了务相。正要降下云头奔往他身边的时候,仓实却生生止住了脚步和念头。
仓实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熟人,一个她想也想不到、再也不想见、原以为再也不用再见的熟人。
盐奉池。
“盐奉池!你的运气这么好么?被这样阴毒的草伤着你都能逃过一劫?”仓实恨得牙根儿着实痒,却不能在此时有任何动作,因为务相就站在盐奉池的身侧。
仓实不经意间瞥见了务相的眼神。他那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柔情,这更让仓实气恼不已。“务相,你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瞧过我。哪怕是……那段被你宠爱的日子,你也不过是用怜悯愧疚的眼神看着我。你如今的眼神,这样的眼神才是真正看着爱人的眼神。终究是我太天真了,以为能凭自己的身体就能留住你的心。我明白了,天下的女子,除了盐奉池,怕是再没人能入得了你的眼吧?”
盐奉池的动作,仓实明白,她是在构筑结界。
仓实往远处望了望,丹耳没有任何动作。仓实知道,丹耳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此时巴国城池内有神人相助,他们毫无办法攻城。
仓实也明白,如果盐奉池一死,那么结界就会瞬间消失。一般来说,这样的术法,是会随着施术人的死亡而消失的。
那一瞬,仓实确实动了杀死盐奉池的心思。但她转念一想,若是盐奉池死了,在她自己做好准备之前,丹耳的攻势马上会出现,而且他一定不会毫不留情,他会直接选择瞄准务相。
仓实虽然恨盐奉池,但她不能放任任何危及务相的结果发生。
虽然如此,仓实心中的忿懑实在难以平复。虽然不能让盐奉池死,但她依然想让盐奉池吃些苦头。随即,一道黑光从仓实的手指中窜出,瞬间从盐奉池的后背处没入她的心脏。仓实在同时隐去了自己的身形。
盐奉池两眼一黑,便不省人事地将要向地上仆去。
丹耳喃喃道:“是我看错了吗?我总觉得刚才看到了仓实的影子。”
那道黑光又从盐奉池的体内钻了出来,倏然不见了踪影。
城墙上一干人等各司其职,密切注意着朱苗军队的动向,而务相则忙着抱起接住即将倒地的盐奉池并将她抱起,谁也没有看见这一丝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