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在国君暴毙之后,丹耳觅得一些或明或暗的证据,桩桩件件直指大王子石离弑君夺位。
国内一片哗然。
那些本来就支持丹耳的人,更是寻得了由头要废石离为庶人,甚至还有口口声声要处决弑君叛国的罪魁祸首;而那些原本支持石离的人,却像失掉了主心骨一样,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石离本人,却在这一场风云诡谲的政治斗争中,不知所踪。
丹耳甫一即位,便表现出了一位新上位者的大度胸襟。他于登基之时便宣布,全国大赦,这其中当然包括了他的大王兄。他甚至还愿意为他保留他作为一名亲王该享有的一切:汤沐邑、自己的领地、俸禄、军队……
不管原先支持谁,人们都为这位新国君的大度而感激涕零。那些原来支持石离的人,也一边倒地入了丹耳的彀中。
而丹耳便在自己站稳了脚跟之后,便如春日暖阳般,以自己的热量和温度,开始悄无声息地剥离了朝堂之上那些原本支持石离、如今也不太待见自己、不愿归顺自己的势力。
石离的老丈人家,便首当其冲。眼见着自己再使一把劲,便能当上国丈,自己的女儿能够成为正宫娘娘,却功亏一篑,他老人家心里能好受吗?是以,在丹耳登基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位老臣便仗着自己在朝野上下盘根错节的根基,时不时地给这位新国君使个小绊子、穿个小鞋子什么的。
丹耳面上一片春风明媚,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绪。
当新国君春风得意的面孔出现在监牢中那位老臣的面前时,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
“老臣愿以死来换取女儿儿子的性命。只要留得他们一命,任凭陛下作主。”
“好,成交。”丹耳的回答也干脆利落。
丹耳践行了他的诺言,没有过多地发难。只是决定判这位老臣的嫡子今后与庶子同等待遇。而在朱苗,权臣的庶子是终身不得踏足朝堂的。不仅如此,他们还被圈禁家中,不得自由出入。而那些儿子们,都还无后。丹耳也不准他们婚配,等于是变相绝了那位老臣的后。
石离的王子妃,也被圈禁在府中。
当一位忠心耿耿的家仆,浴血来到石离府上,告诉了王子妃她老父亲的死讯后,她再也经受不了任何打击,当夜便抹了脖子。
本是死去元知万事空的,石离王子妃却不知,自己的死在这个表面平静、暗流汹涌的后院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而掀起这大波的,正是国君陛下。
丹耳其实并不想留下石离的后院,这是个祸根。
他答应保留石离的一切权利,不过是为了做足兄友弟恭的文章罢了,但他并不想给他留下任何子嗣,或是任何可以留下子嗣的机会。石离是失踪了,但谁也不能保证他是死了。留下这个后院,万一他哪天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这里……
丹耳可以保留石离这根草,但一定要除掉他的根。根死草自然枯。
是以,王子妃的死给了丹耳很好的口实。他借口王子妃死因蹊跷,大肆处理石离后院的一干妾侍。凡未有子嗣的妾侍、婢女、歌姬等,年满十四周岁者,一律发配军营,充当军妓;未满十四周岁者,一律变卖为婢。而石离的子嗣,丹耳说是另寻人家,可究竟去了哪里,谁也不知他们的下落。
而石离在失踪前所纳的最后一名侍妾,那名叫临照的女子,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临照有些惊惧。在风月场所耳濡目染,她有所耳闻那些大户人家是怎样处理这些不该有的孩子的,更何况是一国之君!她虽被软禁在自己的院落,却也对丹的手段有所耳闻。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怎样的命运。
临照想去见一见丹耳,她想凭借自己的姿色,为自己以及腹中的胎儿留下一条生路,至少,为自己谋得一条生路,哪怕是充军。石离先前那些年满十四周岁的妾侍不都是这样的命运么?自己不过是肚子里多揣了一块肉罢了。
那天,临照正心神不宁地思考着对策,一名军官领着几名士兵并一位大夫走进了她的院子。
“你就是大殿下最宠爱的那名女子?”那军官一副公事公办的噪音,听不出情绪。
“我……”临照不知如何作答。
“大夫,请。”不等临照开口,军官对大夫下了命令。
临照头脑霎时一片空白。
等这阵空白过后,临照感觉到自己的双臂已被两名孔武有力的士兵架住,并且,她听到那军官的声音在说:“坼腹!”
坼腹?!临照知道坼腹是什么意思,那意味着自己和胎儿将会是死路一条!她也明白得很,定是那些女子平日里看她得到专宠而眼红心嫉,此时自己没有好日子过,便想让自己过得更惨。
临照这才明白,凡事给自己留条后路是多么重要。她的专宠,堵住了那些女子的后路,于是,当大家落难的时候,她会比其他人死得都惨。
临照明知无用,但她还是本能地拼命挣扎,苦苦哀求。
可那官兵却像是被摄了魂似的,丝毫不为所动。
正当临照绝望之时,只到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等等!”
临照抬头一看,正是新上位的国君。
“先放开她。”两名士兵依言放人。
“你是那名上位的琴姬?”临照眼神一闪,不知丹耳是何意。
“早闻得大王兄府上储了位绝世美人。他总在兄弟前炫耀,今日一观,才知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丹耳的语气很柔和,不像是要处决自己的形容。临照放下了一半的心,隐隐觉得自己看到了一线希望。
“既然是未出世的胎儿,那么……就留下来吧。”临照甚至觉得,自己再努一把力,或许可以爬上这位新君的床,由此获得后半生的荣华富贵也未可知。
“将她送入宫中,差人好生照顾。若有半点闪失……”
丹耳思索了一番,却还是未将话囫囵完,只是挥了挥手。
官兵行礼完毕,将临照护送回了宫。
是夜,听闻陛下要亲来探望,临照换上了自认为最能吸引男子目光的衣裙,等待君临。
“若是能得到陛下的宠幸,说不定日后还能挣得更好的名分。”临照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
正忖度着自己的前程,临照忽听得殿外奴婢跪倒一片,知是国君驾临,于是忙跪下迎驾。
“起来吧。如今你有孕在身,就免了这些虚礼吧。”
临照起身时,丹耳无意中瞥见了她的衣裙,眼中的厌恶一闪而逝。
但旋即,丹耳便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容。
“今日前来,我有一事要知会你。我想,你是知晓仓实姑娘的吧?”
“妾确有耳闻。”那样盛大的王子妃规制的葬礼,却给了一个并无王子妃名分的女子,是朱苗人尽皆知的事情。“陛下,陛下是一位重情重义的国君。尽管仓实姑娘并无任何名分,却幸蒙陛下恩宠,以王子妃规制下葬,无数朱苗女子感动得潸然泪下,愿……愿……”
“自荐枕席以慰陛下”八个字,临照适时尽数咽进了口中。所有女子都知道国君对仓实用情至深,或许太唐突的话说出来,反而会引起国君的反感。
“仓实如今早已逝去,而我却不可无后嗣。明日,我将诏告天下,纳你为次妃。记住,你是我名义上的次妃,等你孩子长到五岁,我将设法送你出宫,并保证你日后衣食无忧、生活无虞。但今后你不可与这孩子再见。”
“妾定当铭记于心。陛下,这天色已晚,不如……”临照说着,便要上前替丹耳宽衣。
丹耳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接触。“临照姑娘,今你受惊了。早些歇息吧。记住,保住这个胎儿,日后你会得到想要的生活。”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临照第一次产生了深深的失败感。
尽管丹耳在翌日如约宣布了自己的封妃决定,却从未宿在临照的寝殿,甚至在那一夜之后,他也从未踏足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