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相解决了这一个麻烦,终于可以与盐奉池、轩止他们放心地将巴人带出朱苗。
巴族自留地内,因着感染“瘟疫”而死去的病患越来越多。
务相的脸色,因着族人越来越多的死亡也越来越严峻。虽有丹耳带来的官兵帮忙掩埋尸体,务相还是不顾族人劝阻,加入了掩埋尸体的队伍,亲自为逝者挖坑填土。
丹耳看着那越来越多的隆起来的坟堆,面上是一片越来越哀戚的神情,心里的喜悦却越来越明显。
丹耳不知,务相的冷峻神色只是做给外人看的一个假象。白天掩埋了巴人,可进入深夜之后,务相便着得力的心腹挖开坟堆,然后将那些“尸体”通过秘道小心地送出了王都。在秘道的另一端,他们早已准备好了几个山洞,送出去的族人“尸体”全都被转移进了那些山洞里,由盐奉池与轩止并几位巫医负责调配解药,解除假死药的效用。原本以为自己的亲人已感染“瘟疫”而死的他们的家人,相拥喜极而泣。
盐奉池受到他们的情绪影响,每日也是泪光盈盈。轩止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轩止心中的疑云也越来越大:如此善良仁慈的奉池,为何会来此地杀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让奉池不惜干涉凡人的命运?要知道,神族虽有凡人无可比拟的能力,但若神族干涉凡人命数,纵然是天帝,也会折损修为,反噬己身,甚至危及性命。
一天入夜之后,丹耳来到仓实的住处。
仓实却紧闭房门,任凭丹耳怎样敲门都不开门。丹耳担心仓实出了什么事,便将耳朵贴于门上仔细听房内的动静。幸好,仓实没有出什么事,但是,丹耳听到房内传来隐隐的哭泣声,是他所熟悉的声音。
丹耳急了,加重力道开始砸门,想问问仓实怎么回事。
自丹耳第一次与仓实见面时起,他的印象中仓实就从未哭过,就是寻常流泪,他都不曾见仓实流过。在他的印象中,仓实就是一位宠辱不惊的女子,是他心目中属意的唯一能与他比肩而立的女子。
此番仓实竟然也会哭泣,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丹耳急道:“仓实,你把门开开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且让我进屋,细细说于我听。有什么事,我一定替你解决!是谁欺负了你,告诉我,我会想办法替你收拾那人!仓实,你开开门!”
可无论丹耳怎样砸门,仓实始终只是哭泣,不曾回应他半分。
后来,丹耳实在着急,便对仓实说:“你如今不开门,那我只有用木桩将门撞开了!”
仓实急道:“殿下请住手!今夜我是不会开门的,怎样都不会开门。殿下若是强行闯入,那么,我保证,殿下从今往后将不会再见到我!我无事,殿下请回吧,等我好了,自会知会殿下,亲自与殿下见面。今夜,就请殿下让我一人待着吧!”
丹耳无奈,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夜里,丹耳躺在宫殿里自己的床上,却辗转反侧,怎么都无法入睡。他还在想着仓实的事情,头脑里反反复复回荡的都是仓实的哭声。直至鸡鸣第一声时,丹耳才匆匆合了眼,睡了个囫囵觉。
仓实这几天夜里也没有睡好。入睡之后,她在迷迷糊糊中总觉得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辗转翻覆,眼皮却似有千斤重担一般,怎样都睁不开。更糟的是,她还觉得浑身难受。
在务相他们开始秘密转移巴人的第四夜里,盐奉池匆匆嘱托轩止看护好巴人,自己便又如前三夜一样,走出了山洞。轩止心下存疑,决心要跟着奉池去看个究竟。若说杀人,神族杀区区一介凡人,乃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弹指一挥间,一个凡人便可去冥君府上报道,万不用花费数日时间。
轩止见巴族的医者已完全能够独立调配、灌注解药,便细细地嘱托了一番,悄悄地跟在了盐奉池的身后。
出了山洞,盐奉池隐去了身形。轩止也隐去了身形,远远地跟着。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仓实的住处。仓实躺在床上,紧敛双眉,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轩止见奉池轻声念了些什么,然后摊开右手手掌,一阵闪着荧光的粉末就势飘进了仓实的房间里。
粉末尽数飘散后,盐奉池却眼神涣散,没有聚焦,思绪似乎不知道飘到了何方。
而此时仓实忽然呻吟了一声,似有什么难言的痛苦,捂着腹部开始在床上翻滚。仓实仍旧双眉紧敛,但轩止看得见,仓实努力想把眼睛睁开。可无论她怎样努力,她的眼睑就如同被粘住了一般,怎样都睁不开。
随后,仓实因着痛苦难耐大声叫唤了出来。这一声叫唤,总算拉回了盐奉池的神智。她看了看眼前的仓实,眼里流露出不忍,却又狠心地背过身去,喃喃地说道:“实在对不住了,仓实姑娘。你我无冤无仇,可神谕说你会给我、甚至是整个盐水河带来灾难,我只能……我只能……狠下这条心了。前三夜,我都没有下定决心,让你受了太多苦,今夜,我一定会让你安心离去的。”说罢,盐奉池右手捏出印伽,念动咒语催动印伽。而此时,仓实却奇异般地停止了扭动,不知是奉池停止了她的痛苦,还是仓实此时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了。
“奉池手下留情!”一句熟悉的高喊声,让盐奉池心神一晃,印伽结成的光晕瞬间破碎成点点荧火,随后,这片荧火也消散于夜空中。
待盐奉池回过神来重新结印准备给仓实致命的一击时,务相已经飞奔至盐奉池的身前,挡在了仓实的窗前。“奉池,我不会问你为什么要杀仓实。其实,从你出现在巴族的时候起,我就有一丝怀疑:一个神族,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凡尘俗世。但我爱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问为什么,我想,你有你的苦衷。但是对于仓实,请你手下留情,别杀她。”
“为什么?”盐奉池刚刚波澜起伏的内心,此时却奇异地风平浪静。
“因为她救过我的命,她也帮了巴族的忙。”
“她救过你的命,这我相信。可她怎么会帮了巴族的忙?”
“巴人中的毒,只有两种方式可解:一,下毒之人提供解药,这条路显然已经堵死;二,便是有神族天帝血脉的精血解毒。天帝是天神,自然不可能搅进凡尘事务。仓实她向我坦承了她的身份,她是天帝胞兄的后裔,血液自然是解毒圣品。她怕被我们发现而被阻止,因此她是偷偷地在你熬制的汤药中滴下了自己的心头血。我曾经见过她染血的上衣,为了给她疗伤,我、我解开过她的衣裳,看到过她胸口一条长长的伤疤。伤口还未愈合,她便为我准备饭食,导致伤口开裂,因此我……奉池,请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巴族中得救的众人面子上,放过仓实的命。”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务相,语气中竟然有了一丝喘息。可见当时务相奔过来要抢救仓实的时候是多么地用心、用力。
听到务相说仓实用自己的心头精血为巴人解毒,轩止恼怒地想要开口为盐奉池辩解,明明是奉池用她的心头血救了众人啊!轩止正欲向前开口说话,盐奉池却拉住了他,她的手上居然还用上了术法,暂时封住了轩止的口。轩止不解地看向盐奉池。
“务相,仓实她,她对你而言,非常重要吗?”
务相一怔,沉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