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实却是到了叕师处,留下了一星半点的信息,叫他入夜后跟着麦古。叕师觉得事有蹊跷,但还是决定照做。
入夜,麦古果然身着那条长裙,袅袅婷婷地走向务相处。
由于长裙的效用,远远地跟在身后的叕师立时心醉神往,几乎就要奔向前去将麦古揽入怀中。隐在暗处的仓实不慌不忙地将两滴液体弹入叕师的双瞳,这才稳住了叕师的心神。
那“巫山神女”告诉麦古,需得某时某刻着长裙去见她心仪的男子,效果最佳,云云。其实是仓实为了不叫叕师苦等。若人等的时间过长,纵使摆一出空前绝后的精彩戏码,那人也是再也提不起兴致观看;又如男子钟爱的美人,若是叫人等的时间太长,纵然貌比天仙,也会叫男子失却了所有的兴致。而叫人等得如百爪挠心,却又不丧失了兴味,便是火候恰到好处,此时观戏者的情绪便能达到顶点,将自己的身心都融入这出戏中,更可将自己当作这戏中的主角;倘若是美人,如此,便能叫这男子迷得神魂颠倒,眼底心底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
仓实要的就是这个正好的效果,她要叫叕师永生永世都记住麦古这张脸,生生世世都记得麦古所做的一切。
务相眼见着麦古身着这条他所熟悉的长裙进了门,一贯冷静的脸面上出现了一丝不耐与不耻。他虚掩眼帘觑着麦古,麦古却还以为务相是因为为长裙所惑,终于对自己动了心,或者说,是动了欲念。
麦古就要贴身近前,务相却一把推开了麦古。
“麦古姑娘,如有话便在此说完吧,实在没有这个必要。贴得过近,我便得分出一只手托住你,还得分神时时注意你摇摇欲坠的身形,实在没办法再集中精神听你说话。要说便这样说吧!”
麦古看着务相,满眼的难以置信。这似乎,似乎和那位“巫山神女”说得有些不相符。
麦古正待开口辩解一番,仓实却急切地闯进了务相的家门。
“廪君,方才我——”后面的话还在路上,仓实便像刚刚看到麦古一般,愣了一下。“廪君,我,我还是待会儿再说吧。这位麦古姑娘有要事相商?”然后,仓实像是有了什么重大发现一般,眼睛瞪得溜圆,双手掩住张大的嘴,状似惊讶地问道:“麦古姑娘,你这、你这长裙从何而来?”
麦古一见仓实如此惊讶,不明就里地看着仓实:“这是‘巫山神女’所赠。她说她原本织此裙为自己的嫁衣,却不想那情郞无福消受,早早便逝去了。因此她将此裙送予我,想助我……助我……”后面的话,麦古实在说不下去了,因着这廪君的神色实在不能用好看来形容。
仓实“砰”地跪倒在务相的面前,泫然欲泣:“妾知廪君是最不耻女子使用这种手段的,是以,妾今日偶然翻出这条长裙,本想烧掉,却不知为何眩晕了一阵。回过神来时,这条长裙却不翼而飞了。方才妾未经廪君同意便擅自闯入,是想向廪君通报这件事情,如有人拿这条长裙做文章,却是与妾无关。可不想,这条长裙,却在麦古姑娘身上。廪君,这裙真与妾无关哪!”
叕师在屋外听得青筋暴跳:难怪最近麦古对自己忽冷忽热、若即若离,原来她早就存了要勾引廪君的心思!今夜麦古的古怪,怕是有人看在眼里,实在看不下去了,才终于知会自己,好叫自己不再蒙在鼓里,做这单相思的傻子。这条长裙即便不是麦古所盗,也定然是她勾结什么人所盗。叕师突然想到,今夜刚跟上麦古时,自己便忍不住想将她一揽入怀,莫非也是因着这条长裙自己才那样冲动的?想到这里,叕师暗暗佩服务相,麦古姿色有目共睹,又加上这条长裙,他竟然都能不为所动,果真是做廪君的最佳人选!
麦古一看情势的发展已经大大出乎了自己的预料,便忙着为自己辩白:“妾真的是从‘巫山神女’处得到这条长裙的,哦不,她可能不是什么神女,也有可能是巫女。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害我,总之,我只是得到了这条长裙,至于那陌生女子是怎样得到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这条长裙本是仓实姑娘的物品,我以前也见过。”务相淡淡地开口了。“至于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就不得而知了。”麦古见务相根本没有深究这条裙子来历的意思,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但务相接下来的话,却又将她打入了极寒之地,她的脸顿时变得惨白一片:“我不管你是怎样得到这条长裙的,但你必然没有安什么好心。我记得我曾告诉过你,巴族的青年才俊有的是,你何必非得在我这棵树上吊死?我记得你曾经是樊氏叕师的恋人。”麦古不知为何务相一定要加上“樊氏”二字,但直觉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后来你又与承妄相好,当然你并不是真的喜欢他,而是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对吧?”麦古想务没有证据,说明不了什么,刚想开口争辩,却听务相悠悠地说道:“以为你用巫术我便找不出证据?只是很可惜,你有巫祝帮忙,我也有神人助阵,是以,我这手中便有你们的证据。但是,为了五氏团结,我不想出示这份证据。这件事且略去不谈,我只谈你今晚的事。似你这等水性杨花、贪慕虚荣的女子,可有资格坐上这廪后之位?廪后当是贤良淑惠、仁慈向善的女子,能助自己的丈夫治理好巴族,让巴族众人能过上幸福生活,而不是你这般整日只想着不择手段也要达到目的的女子。”麦古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红,五颜六色,精彩纷呈。她也终于明白,承妄再次望向自己的眼神,为什么如此疏离了。
叕师再也忍不住,冲了进来。看到叕师,麦古惊惧不已。叕师冷冷地对麦古说:“我当你那样不遗余力地助我争夺廪君之位是为何,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私心罢了。我本以为即便自己不能成为廪君,也能成为你的夫君,你将你的身子给了我,叫我以为你是真心待我,却不想……这段时间,你与我,不再如胶似漆,你对我,若即若离,是不是因为我不是廪君?是不是?”麦古已经说不出话来,只顾着嘤嘤哭泣。
叕师跪倒在务相面前:“廪君,麦古勾引承妄在比试的岩洞里和土船上做手脚,却是我所指使,这原是我的错,请廪君责罚。”
务相知道今晚一事,叕师应该是真心悔过,不会再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他上前扶起了叕师,只说了一句:“人都会犯错,只要今后我们同心,共同带领巴族众人过上幸福的生活就可以了。”
叕师告退。麦古看着叕师绝然的背影,心底的绝望像涟漪一般一阵阵扩大。
麦古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的。务相没有再多责怪她一句,可麦古心里也明白,务相不会将今晚的事情说出去,但很快巴族众人便会知道她是怎样一个女子。
仓实明面上仍然是一副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模样,暗地里,她却得意非凡。
看着面前的长裙,仓实泪珠滚落:“原来此物如此害人!我拿去烧个干净!”说罢作势要走。务相拦住了她。“不过一件死物罢了,只要无心,便只是一件华美的裙服。仓实姑娘,不必将怒火发泄到一件不相干的物什身上,况且你只用过一次,再也没有理会它了。留着吧,左右你母亲也不在身边,就当它是一个念想。”
务相那时不知,正是这条长裙,却引来了叫他后悔终生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