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实姑娘如若觉得为难,便不用再这样让自己难受。你的心意我领受了,我明白你要说什么。”
“不,请让我说!现如今,我也顾不得许多了。这次投毒,乃是……朱苗王室中的某一位为之。他原以我的母亲为要挟,叫我守口如瓶。如我乖乖听话,他便保我母亲性命无虞,事成之后,还将纳我为姬妾,叫我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如我不听话,将此事泄露出去,不仅我的性命堪忧,我的母亲也会性命不保,还会连累到你……你们巴族其他人。我仓实不羡荣华,不怕死亡,唯有两怕:我母亲的性命,你……你们无辜者的性命。”说话间,仓实已然泪如雨下。盐奉池在一旁听得唏嘘不已,最后竟也跟着流下了眼泪。
仓实这番话,说得聪明。她并没有撒谎,只是稍稍作了一回嫁接。石离先时确实以她母亲的性命相要挟,却是为了让仓实委身自己,与这次的投毒没有半点关系。仓实没有点明投毒者是谁,只说了是朱苗王室中的一位。务相是断然不会联想到丹耳的身上,此次对抗疫情,丹耳也帮了大忙。况且,以丹耳对仓实的爱意,譬如送给她那把名动天下的“裂影”,就已经表明了他的心意,他是断然不会只将仓实纳为姬妾的,他要娶仓实,应当会以王子嫔之位下聘。那么,这个人,便应该是……务相思索着。“难道会是石离大王子?”
“如今,我已听说,我的母亲早已亡故,我的父亲……他实在也算不得我的亲人。左右不过是因着我的母亲还算入得了父亲的眼,我才能过着比奴婢稍好些的日子,才不会被那些嫡亲姐妹们欺负了去。现下我的母亲也不在了,那人,便没有什么可以要挟我的筹码了。至于你,我想,告诉你真相了,应该更有利于你们找到解决办法。想你竟然能在短短几日中猜出真相,我想,我不用担心他会威胁到你什么。如此,我便能放心了,现在便是叫我去死,我也死而无憾了!”说罢,仓实抬腿就走,似真要去寻死。
盐奉池拉住了她。“仓实姑娘这是为何?”虽然盐奉池心里也希望仓实能够消失,免得自己犹豫。但此时听仓实一说,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的母亲已经亡故,我在这世上也就没了亲人。我一介孤女,如何还能在现今的世道里独自存活?还不如趁着现在还干净,及早去见我的亲人。”
“仓实姑娘千万别这样说。既然你回到了巴族,难道我们就不能成为你的亲人吗?”务相深深地望着仓实。
“廪君,仓实实在……”仓实低头喃喃地说。
“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仓实姑娘,你既然回到了巴族,那你就是巴族人,我作为巴廪君,自然应护你周全。至于你的母亲,请你节哀!逝者已矣,作为她唯一的女子,你应该好好活着。我也一定会让你好限活着的。”为了安抚仓实,务相不经意握住了她的双手。而这只是保护者对一个弱者的安抚姿态,看在盐奉池的眼中却似乎稍稍变了味。盐奉池吃味地皱了皱眉头。
“仓实姑娘,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毒吧?”轩止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奉池的神色。一看情形,连忙岔开了众人的神思。
“那……那人也未曾告诉我。他虽然以我母亲性命为要挟,但他从来也未对我完全放下心来,因此那人对我守口如瓶,只字未提这是什么毒药,他只是嘱我日日将解药放于廪君的饭食里。且是按量交付于我,连半份多的都没有。”仓实对大家歉然一笑,仿佛没能帮到他们的忙,就是她的错似的。
“无碍,仓实姑娘,你不必自责。不过是我们再多花一些时日罢了。”
仓实擦了把眼泪。“仓实不幸为虎作伥,还能得你们大度原谅,仓实实在是……那么,我就先行告退了。这是今天的早膳。”仓实将食盒放在了石台上,然后转身离去。盐奉池望着仓实的背影,若有所思。
仓实寻到一个僻静无人处,拿出了骨笛,唤出了海东青。她撕下了衣裙的一角,用褐岩写下了几个字。
入夜,丹耳来到巴族自留地,在他与仓实常会面的那片小树林里见到了仓实。
仓实语气焦急地告诉丹耳:“务相已经发现了真相,他知道族人的病情是下毒所致。”
丹耳也惊了一下:“他们的动作如此迅速?那他们发现是谁投的毒吗?是不是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没有。我只是在他们心中埋了一粒种子,这粒种子最终会指向大王子。”
丹耳还是不放心:“仓实,你离开这里吧,住到我的府上去。万一他们要发现有你参与,那你的处境可就相当不妙了。我们做到这一步就可以了,我不想你再以身涉险。”
仓实却微笑着说:“殿下,你真的不必担心,我对务相说的话,是说半句藏半句,我并没有明说是大王子做下的,我只是将他的思考方向往大王子的方向引去罢了。只要有了这味药引,哪怕日后他发现了什么端倪,都只会更加深他对大王子的怀疑了。你不必担心我,我将来的处境,只会越来越安全。”
丹耳拥住了她,在她的耳边低喃:“似你这般冰雪聪慧的女子,我感觉怎样都把握不住你,真担心有一天你从我的手掌中溜走。”
仓实笑着挣脱了丹耳的怀抱:“殿下说哪里话。若你把握不住我,我又怎会心甘情愿地为你潜在巴族之中?又怎会在务相发现真相之后,急着将你请来告诉你这一切呢?如果我有心背离你,我完全可以将他们的发现向你隐瞒下来。殿下不必疑神疑鬼,属于你的,终究会属于你;不是你的,你再怎么挽留,都只会弃你而去。”
丹耳看了看空了的怀抱,无奈地一笑:“此番前来,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知会你。我已经说动了母妃,她已经同意将你聘为王子嫔,但她同时还提出一个条件,就是我还得娶一名权臣的嫡女,以助我夺取储位。这个都好办,她没有说要给那女子什么名分。即便日后形势所迫,我非娶不可,大不了,我可以寻个可靠的由头将她贬为婢妾,不仅让她家人无话可说,还要叫他们安心助我;待我夺得大位后,再将她遣返回家。进了我的府邸,我只会叫她远远地待着,就当她是府里的一根木头桩子罢了。你放心,我对你的许诺,绝然不会更改。这辈子,我只你一妻,再无其他女子。既然我的母已经松了口,那么,说动父王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了。你很快就能以尊贵的身份回到我的身边了。我要给你一场举世无双的婚礼。”
仓实心下只能感慨福衰祚薄,也不知是为自己可惜,还是为丹耳可惜。明面上,仓实还是微微一笑:“等到那一天到来,再说吧。只要我还在这里一天,我都还得履行我的职责。我答应过你的,要把务相争取到你这边来。你答应我的,我确信你会做到的;我答应你的,我也要努力完成。”
丹耳忽而有了玩笑的心思:“把务相争取到我这边来?别到时候还没到我这边来却先到了你那边去了;或者,他把你拉到了他那边。”
仓实的心猛烈地撞了一下胸口。为了掩饰自己的内心,她嗔怪道:“殿下为何会这样看我呢?”
“哈哈,我只是说个笑话罢了!我的仓实,我是不会让给其他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