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终于还是来了,这是我最兴奋的时刻。因为我有梦想啊,我纵横股市、深入浅出两个月,终于把微薄的工资变得更加微薄,于是我开始沉思“七输二平一赢”的股市潜规则,于是我看到了“一朝穷一朝富一朝穿麻布”的未来,欲速则不达,不亏便是赚,信马由缰的我依然执着于再怎么着也比把钱存银行好的多,在存款利率完败通胀率的今天,虽败犹荣,我把自己的行为统称为不走寻常路,我坚信我输得起,区区几千人民币而已,这条路上涌现着多少朝思暮想一夜暴富的人的奢望,宁愿把学费交尽,吃一个月泡面做代价,也要砸锅卖铁烧香拜佛,再度涉险一搏。真是穷则变,变则通。然而那时的我,就是这样死心不改的某些好样的中国人之一。
当我闲庭信步,天马行空的想象着我的未来的时候,那部跟随我征战多年的诺基亚5230收到了辅导员的一条短信,一则关于2013年秋季征兵网上报名的消息,我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忘记了删掉我竟不知,一场血雨腥风,正在向着我一步步逼近。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在你不经意的一个动作下,彻底改着你的初衷,并不是你以为的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回到电脑旁边,除了看电影我不知道能做什么,我有时候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挺好,或许我向往的永远都会被现在的平静慢慢扼杀。无聊之下,我登陆了网上征兵报名网页,随便填了些个人简历,然后鼠标轻点了提交。回过身去,对视了一下整容镜中的自己,二十岁出头的脸上写满了进棺材时的疲沓,我恶狠狠的对着镜子给自己磕了几个响头。纵观人的一生,有多少愿望走到尽头只能是愿望,又有多少种愿望是受时间所冲突、受身体条件限制所不能体验的。生命如此广阔,为什么不多尝试几种不同体验的人生,岂不更加完美和无悔?
还不懂事的时候,我的梦想就不止一个,我想上大学、想当兵、还想经商,可能受家庭传统影响,我爸我二哥都是军人出身,所以才有了这次不知死活的冲动。因为那时的我自觉我是一个被爱伤过的人,找不到一个可以控制情绪的地方,部队也许能让我疗静心养好。后来我才知道,部队确实是一个疗养的好去处,只是那年秋天的我却忘却了部队还是一个“良药苦口”的高地。
8月8日那天,太阳依旧高悬在头顶,射的我睁不开眼,北方的天气又到了它如日中天的暖和,在这个本能怅然游泳的季节,我依然听不见丝毫知了的佳音,不由得让我心生疑虑:这是一个鸟可以拉屎,但知了猴不允许捅破地壳展翅高飞的地方,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粗糙的双手,黝黑的脸庞,只剩下两只白色的眼球本色不改。生命仿佛会在这一阶段持续很久,熙熙攘攘,皆为利忙。
伴着《英雄的黎明》的手机铃声,电话是从寿光武装部打过来的,我接电话,电话那边通知我下午体检。电话挂断后,我喜忧参半。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我的军旅生涯就这么从这糊里糊涂的、抱着玩玩的心态拉开了帷幕。
我辞掉了还算不错的工作,开始了全新的征程。其实我并不理解那时的自己,我为什么如此坚决的、执意着向部队方向努力,也许要用一生去解释。体检一切顺利,只有视力一项不合格,好,那就做激光手术。在市人民医院,妈妈陪我等到凌晨1点多,所谓的专家才从北京姗姗来迟。那是13日凌晨1点,说实话,那时候我怕了,有些胆怯了,我担心我往手术台上一躺,耳边的俗语马上得到验证:就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我想起了一种我可以驾驭的乐器,我想打退堂鼓,当我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一刻,我能清晰地听到心脏剧烈的跳动声,我畏惧的心理带着讥笑的表情恶狠狠地控诉我,你小子也有今天。带着紧张和恐惧的6分钟,我略微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被烧焦了毛发的味道。我想起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是我的母亲就焦急的等待在窗外,我也许永远体会不到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她做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满地的打转和为我祈福。
激光手术很顺利,我庆幸自己活着走下了手术台。妈妈是个只上过几天夜校,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好的中国最普通的妇女,问不出什么经典的话,但句句戳心。我坚持说没什么,看的挺清楚的,我只能这样讲,即使不能为妈妈分解担忧。在躺椅上眯了几个小时后,我还要赶着去寿光武装部复检视力。临走的时候,我终究没能完成带妈妈看看大海的小小愿望,尽管大海就在几公里外的地方等待着她那双渴望的眼神。妈妈没什么学问,半辈子却干出了好多号称爷们的男人也干不出来的事。一辈子没走出农村的她,第一次进城市,大海就在眼前,可我戴上墨镜转身离去的那一刻,连车站都不知道在哪的她也没送。车辆急速行驶,只留下她孤独的背影不舍得离开。二十多年来我没跟妈妈说过一句实话,全是善意的谎言,可怜天下老母心。那一刻,墨镜下的我的双眼强忍着不敢流泪,我怕伤害了眼睛再也看不见那一孤寂的落寞的矮小了的身影。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戴上了墨镜,一款大大的墨镜,阳光几乎射不进我的视野。我想我是从那时候开始真正喜欢上了墨镜,我就是要用我的虚伪去看待、去写序世界的思绪万千。我只是抵触一个我墨镜下的见不得光,我在想,其发明者最应受到理所当然的恩惠。溯本求源,这可能是我至今对墨镜爱不释手的最初原因。
体检过程圆满,我已经是半个士兵。剩下的只有政审了,这是从军的第二板斧,尽管在我年轻的人生履历中并没有什么可以纰漏的污点。
政审的整个过程虽然说我没有贿赂过谁,更不可能受贿。如果硬要说出点有什么贿赂的话,我想我在回见大学辅导员的时候给他买过两盒玉溪香烟,我知道这算不得贿赂,我已经毕业,两盒玉溪,只是短暂相见的师生情谊,即使没有香烟,他也会为我开出一张无罪史的证明。那时我突然开悟,我感谢辅导员当年对我的放弃,感谢他成全我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情怀,也感念他讲台上夸我是个另类的时候和带给台下数不尽的欢声笑语,尽管当时的我早已缺席多时,神龙见首不见尾。因为我知道那时的我学习并不差,至少在数理方面保持持久的第一。因为我知道辅导员对我的不是放纵,不过是放松,他相信我才敢由着我让我那么去做。而我毫也无保留的最大程度的满足的他的用心良苦,还接二连三带出去了另外四名大学生出走教室,从此销声匿迹,仿佛人间蒸发,只是在毕业考试时出现过我们的娇容和身影。这是在我20岁出头时犯下的错,大冰说过,没有比年轻时认认真真的犯错更酷的了。你想不想酷一下,反正现在想来,我觉得那时的我还是挺酷的。虽然长相也很“犀利”。
令我没想到的是政审是一件既麻烦又费时的事情,寿光日照来回跑不说,还得持续的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资金有限的我,睡过火车站,睡过公园,还在熟睡的过程中被一个陌生人叫起,上演了一场真实版的“午夜惊魂”,吓得屁滚尿流,提起包撒腿就跑;我还睡过网吧,那其实是算是最舒服的地方了,却在半夜十二点被撵了出来;边打蚊子边睡在学院的露天排椅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还没进部队,就经历了野外生存和千锤百炼。当然,还要时刻保护好刚激光手术几天的双眼,我觉得我的青春完全活在一片刺激之中,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经历打我个措手不及,让我应接不暇。我就像是一条二十余年的淡水鱼一般,徘徊在入海的江流口岸,看着一条条咸鱼翻身,默无声息。
凡事总有两面性,苦难不见得就是坏事,至少砥砺着我的毅力,增加了我的阅历,而阅历一直以来被人们当作评价一个人是否成熟的标准。在茫茫人海中,报着“一人参军全家光荣”之理念的有志青年何其之多,我也因此认识了好多人,了解了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人生观念,能有幸知道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珍贵的东西需要我去体验、去挖掘、去品味。虽然在我们全部通过了政审,只等着分配兵种的那段期间,有一个人选择了退出,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这让我突然有一种对人性的担忧。我宁可一厢情愿的认为他是在装X,是在摆场,是在彰显他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的多么强大的关系,也不愿承认他是临阵脱逃。选择参军,是一件光荣的事,两年而已。然而在上战场的一刹那,扔掉枪支,选择了安逸的生活,由保护别人变成了被别人保护的对象,我不觉得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选择当兵不是闹着玩的事,不像是小孩子过家家,友谊的小船可以说翻就翻,这关系到一个男人的原则和担当。我很喜欢一句话:男人要么身穿军装保家卫国,要么身着西装运筹帷幄。我相信在他放弃端起枪的那一刻开始,穿上西装的他也依然彰显不出那份本应属于他的军中男人的气场和本色。虽然话不是出自我口,但我足以拿来惩戒那些视原则如儿戏的西装革履油光满面的中国人。
而对于我来说,既然选择了这样一条要走的路,注定有些许无法顾及的人,他(她)们正是明天我才能说声对不起和去付诸感恩的人,而今天的我却不能。我不去问为什么我这样的追求,我的心能宽阔于人海中想到和看到的那些,我笑、我狂、我放浪形骸,我挥手阔别冗长先念的丧钟为谁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