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听人说:婚姻会让人成长时,一直不以为意,我身边多少狐朋狗友,结婚后仍然改不了往日德行,通宵打游戏,消费没计划,生了孩子更是不知所措,整日鸡飞狗跳不安生。但是当沈玉衡站在我面前时,我有些信了这话。
平心而论,她算不上多出色的美人儿,可是如今的她,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眼神里也是一片柔和,身上带着一种莫名的笃定和自信,这不是新婚娇娘子该有的模样,而是一个成熟女人的样子,对当下知足,对未来从容,不慌张,不急躁。
也许她现在的这幅笃定并不是婚姻带给她的,而是成长过程中累积的那么多的执念,那么多的不甘,在一次穷途末路的发泄后,像一个脓包一样被挤破了,毒被排尽,她终于想通了。
她成亲已逾两月,这是第一次进宫,是请安,也是辞行。
尹家,祖籍益州,本就是因为父亲为官才进京,现在尹父早已退出官场,儿子又无心仕途,父子便商量着回老家,打理祖产,照料宗祠。
蓉儿自然不舍得,哭得肝肠寸断,可是她们姐妹关系刚刚缓和,她也不能强留妹妹,更重要的是玉衡显然极有主意,认定的事情绝不后悔。
见姐姐感伤,玉衡劝道:益州虽远,但是父母在京,必会年年拜见,姐妹自有相见之日。我旁敲侧击的问了句沈严对此事的看法,玉衡也是淡淡一笑,只说沈严并为反对,可是我瞧那意思,显然沈严对女儿女婿不思进取的做法十分不满,故而对他们已是失望至极,玉衡却全不在意父亲的看法。
前两日我才听说,蓉儿的庶妹沈琦雅,已经跟广平侯的儿子定了亲。广平侯本来是连暠的姐夫——杜瑀,可是杜瑀平叛时死在云州。朝阳公主未及生产而亡,杜家并没有可以承袭爵位的男丁,但这累世功勋的爵位却得传下去,便由他的叔父承袭了爵位。
可以说,现下那些开国时随太祖打天下功臣之家,早已不复往日荣耀,欧阳家虽功绩赫赫,可是三代子孙无心仕途,早已无往日的威望;沈家朝中有重臣,宫中有皇后,可是众人心知肚明:新皇提防着沈家,沈家也是如履薄冰;杨家一心追随信王,不撞南墙不回头,只怕难免落个败家灭族;另有一位侯爵也是子嗣凋零。唯独杜家最是荣耀,不仅是娶了当今皇上的亲姐姐,上一任广平侯又是皇帝的亲信,甚至可以说就是为了皇帝而死,绝对是当今皇帝身边的头号亲信。沈家的一位庶女都能有这样的亲事,很是惹眼。不过,我也听说,沈琦雅在沈家姐妹中,姿色最为出众,因为她的母亲本就是一位风尘女子,据说曾经是院子里的花魁。可惜上次,蓉儿回沈府省亲,她偏巧得了风寒,故而不曾得见。
沈玉衡不仅永远在自己的亲姐姐面前低一头,甚至连庶出的姐姐也压过她,不知她将来会不会后悔。唉!我也不知该说什么,沈玉衡,她为自己选择了一条最安稳、最平淡的道路,她永远也无法享受姐姐的富贵尊荣。可是谁又能说她的选择是错!也许,她将会是沈家活得最幸福最自在的人。
五月里,礼部早早就安排拜谒祭奠先帝寝陵事宜,连暠不仅重新给先帝加谥号,又一次下旨大赦天下。此次拜祭事关重大,因为先帝逝世已逾三年,今年之后,孝期即过。
到了六月,连暠率领着一批文武官员去了茂山,那边仪式,繁不繁琐,累不累人我不知道,宫里却也不省事,我需得带领后妃们,在宫里的玉堂为先帝念经祈福。自然不是我们念经,而是从相国寺请来的八十一位得道高僧。
大师们盘膝而坐,闭着眼,手里转着佛珠,口里低低的默念经文。我们几人就跪在殿中央,双掌合十。我差点没被这帮老秃驴逼疯。
开始还罢了,不过是听着身旁有人小声说话,后来这声音慢慢变成一群苍蝇,“嗡嗡”的绕着我,折磨得我抓心挠肝的难受,偏偏还一动不能动。最后,我感觉苍蝇已经进了我脑子里,无论何时何地,我都能听到讨厌的“嗡嗡”声。
我在心里默默痛骂先帝那老淫棍七天,活着就折磨老子,死了也不放过。整整七日,这个仪式才算完了。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和尚!
——————————————————
可是,我实在低估了那群和尚魔音穿耳的能耐,回了昭清宫,我就狠狠病了一场,直到听说一个号消息,才终于缓过来,那就是——后宫要来新的美人了!
其实,夏语冰、严好好她们几人进宫已经两年,也有了名号,但是一直未得到正式册封,就是因为先皇病逝不足三年,不能名正言顺的册封。当时迎她们入宫是有政治目的,朝中有些人对此颇有微词,故而连暠并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宠幸她们。
但今时不同往日,孝期一过,那就百无禁忌。内侍省早已派宫使,在各州县为连暠选妃,毕竟繁衍皇嗣也是皇帝重要的职责。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美人还愁嘛!
新皇登基后第一次充实后宫,加之沈家已然失了圣心,皇后又无后嗣,举国上下无不是蠢蠢欲动,无论是世家女儿,还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但凡有些姿色才艺,都盼着可以雀屏中选。故而,内侍省的选拔颇为轻省,早早的就有名单呈了上去,据说有十余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但连暠却将大部分人都划出去了,只留下四人。
我听说连暠大手一挥,淘汰许多美人,实在肉疼的紧,心里暗骂他装模作样,不过,好歹给我留了四个。
我早早就盼着此事,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事比见到美人更高兴了,这是我现在唯一的乐趣。
我等呀,盼呀,等到那四位美人通过重重审核,连暠又亲自见了她们,赐下封号。
到了十五,那四位美人终于正式来拜见我了。我实在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小心脏,妈的,想当初,老子第一次亲女朋友的时候都没这么兴奋。虽然美人再美,我也只能看看,最多摸一下小手。可是,我还是激动,不自觉的握紧拳头,咽了口口水。
身旁的红袖一脸同情,忍不住拍拍我的手背,劝道:“娘娘,不需太担心了,娘娘乃是后宫之主,母仪天下,她们家世再好,姿色再出众,都越不过您去。”
她这是以为我担心新人来争宠嘛!这丫头向来爱自以为是,又喜自作主张。我才懒得理她,无意瞟到殿内其余人,才发现众人都不自在,有人眉头微皱,显然是心中不悦,有的心不在焉,兀自喝着茶聊天,就连小蓉儿也有些紧张。
不等我回过神来,就看见四位美人盈盈而入,空气中似乎也是她们的香甜滋味,一个个无不是柔软的身段,玉般的肌肤。许是刚入宫,大家有几分畏惧,或有点放不开,无人敢穿的雍容华贵,四人不约而同的穿着冷色调的衣裳,不过是常见的云纱裙或是百褶裙,但是挡不住妙龄少女绮丽的风情。
千挑万选的美人,自然姿色过人,但是美人放在一起,也有更美的。待她们都俏生生的立在我们面前时,大家的目光都不自觉的被正中那位吸引。
那便是王处月。众人见之,都不免心内暗自叹息,为着这位美人惶恐不安,连王美人这样的姿色,都微蹙眉头。
王处月可说是姿色出众,冠绝后宫,精致的面庞,明亮的眼睛充满了无限的风情,还有微微翘起的嘴唇,无端就有一种娇俏的感觉。满宫里的后妃,以她容貌最美,我瞧着她似乎有几分像秦水暖。
若是单容貌出众,也就罢了,她家世不俗,不下于我。其父已然故去,身前也不过是五品员外郎,并不是什么重臣。但其母,却是安王的嫡女。
安王,乃是太祖皇帝的亲弟弟,最受太祖皇帝亲近,太祖皇帝当日兴兵,诸位兄弟自然出力助他。可是他一旦登上大位,却也不得不防着诸位兄弟。幸好当时,他的两位亲弟弟已经战死,太祖皇帝便封他们的儿子为王,分了封地。还有几位堂兄弟则功绩不显,不过占着亲眷缘由,也得了王爷的封号。
而安王,作为太祖皇帝最小的弟弟,则被留在京城,委以重用。加之,他的女儿怀仁公主,可说是为国牺牲,他们家向来持身中正,管束子弟严谨,所以安王府向来风评极好,并无荒唐不羁子弟。现如今的安王乃是她的亲舅舅,而且也是皇室的宗伯,掌管着皇家的宗室事宜。
她可算的上连暠的表妹了,她一入宫,便被封了柔妃,据说连暠昨晚已经临幸过她了。她这样的家世,可不是谁都能揉捏,我都要给她三分面子。
容貌次之,则是何津聿,父亲是大理寺属官,据说跟小蓉儿的外祖郭家,还沾亲带故,已经被封了婉仪,她的容貌也很秀丽,不比王处月的无限风情,她则是小家碧玉般的俏丽,眉眼如柳叶般细长。她最妙的其实是那一头亮丽的秀发,那满头青丝并不是常见乌黑,而是带着些许栗色,她梳着不常见追云髻,隐隐得能在柔软明亮的秀发间看到金色的钗。我估计她也知道自己的一头秀发是亮点,故而将其展示出来。
另外两位不如这二人出众,但也各有千秋,一位姓江,一位姓赵,名号都是美人。
我向来最爱美人,此刻见了这王处月,已经喜不自胜,浑身轻飘飘,恨不得上去拉拉她的手,早将红袖的吩咐忘在脑后了,“柔妃妹妹,你上前来,让本宫瞧瞧你。”
王处月却不是当日的小蓉儿,见我这样,全无茫然无措,盈盈上来,媚媚一笑,柔声道:“拜见皇后娘娘。”
她现在不过十七,正是花一般的年纪,此刻展露笑颜,便如同花一般绽放,实在美艳不可方物。
我拉着她的手,那手滑如凝脂,手指又如削葱跟一般,指腹又有些茧子,显然是练习琵琶或古筝所致。这么美的一双手,就算打我一巴掌,那滋味,应该也是美的。
我忍不住捏了捏滑嫩的手,却不想此举有些冒失,王处月一时有些不自在,挣扎着欲将手抽回,我忙问:“妹妹手上的茧子像是有些年头了,不知妹妹擅长什么乐器?”
她这才定了神:“回娘娘,臣妾习过几年古筝,算不上擅长,不过得闲时谈过几回,日后可为娘娘解闷。”
我这才放开她的手:“你是安王外孙女,便是皇上与本宫的表妹,自然与旁人不同,你才入宫,若是有什么不习惯,可要告诉本宫,本宫定不会委屈你。”
她又行礼,谢道:“谢皇后娘娘,臣妾在家时就听舅母说过,娘娘待人最是和气,叫我不需担心。”
“这才是一家人。”我转向其余几人:“这几位妹妹也是一样,缺什么,只管来告诉本宫,今后我们一同服侍陛下,总要和睦才好。”
她们行礼称是,我又给她们介绍了黄氏等人,大家又各自见礼,总之,这一上午就在一叠儿姐姐妹妹声中过去了。走的时候,我又让她们带上我的赏赐,第一回见,总是要有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