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冰那里却一直不太好,整日吃什么,吐什么。我去见了她一面,整个人却是浮肿了些,没有往日那般姿色了,气色却是不好。
我呆了不过一刻钟,她就干呕了两回,看得我实在恶心,我从未见过孕吐如此严重的孕妇。太医甚至说她有滑胎之相。
我大为不解,不明白到底是因为她身子不好,坐不好胎,还是因为前几日蓉儿禁了她的足,另她心中不快,郁郁寡欢,以至于影响了胎儿,或是,有人背后下手?
我已经如此小心了,难道那些暗地里的人还能得手吗?到底是谁,如此大胆。
是黄氏吗?她性子极泼辣,又向来不与人为善,爱出头,可是据我所知她没这么大的胆子。还是齐昭容?她心思最多,也最狠心。还有严好还,我总觉得此女子绝不是表面上那般老实木讷。宫中甚至还有张嬷嬷此等不安分之人,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出有谁胆敢害她。
于是,我只有下旨:后宫诸人,没有我的旨意,不得随意到昆玉殿看望,又命太医将她寝殿内陈设摆件一一查看,但凡不妥之物,定不会出现在她跟前。她的膳食衣物都有专人供应,并不同众人混同。
甚至想着将陈凡素派过去瞧瞧,可这个死心眼的女医却说,他们父女进宫时,说好只为我一人诊治。我现在已经习惯这个家伙给我钉子碰了。
为夏语冰做了这诸多安排,我才算稍稍放心:这样应该可以保证万无一失了。
昆玉殿那边事才了了。小六子却忙着传话,蓉儿的二哥,在左右骁卫的沈迈,因为一件意外事故,竟被连暠下狱,亏着众人求情才放出来,不过校尉的差事却没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左右骁卫中有俩个人,酒后斗殴,不小心碰到了火烛,将营地烧了,并未死人,只是有个无辜之人被烧伤了,财物损失也不严重,烧了几间屋子而已。
那俩个斗殴之人,自然罪不可恕,死罪是免不了。但沈迈作为校尉,失察之罪虽不可避免,但也不该为此事负全部责任。连暠这样处罚,分明是鸡蛋里挑骨头。
我去,连暠那混球前些日子还来这里装模作样,今天就背后下刀子,我早知他是个阴险狡诈面瘫。
不过,他也的确曾经同蓉儿说过他要对付沈家了。我叹了口气,这也没办法。
我也曾想着要不要将连暠对付沈家的事,告诉沈老头,可是转念又想,就算说过了,也没什么用,他是一国之君,生杀予夺皆出自他。而且,连暠意欲打压沈家这种想法,只怕沈老头也知道。只是不知沈家,会不会坐以待毙。
我正分析着连暠同沈家的博弈斗法。外面传话说,有位玉龄郡主,来向我请安,她是楚原长公主的亲生女儿。
我此刻正没好气,便回话说不见,一心却拦住了,道:“楚原长公主乃是陛下的亲姑姑,一向极有体面的,更何况,她的驸马为国捐躯,娘娘这样做只怕惹来非议。”
我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是皇后,既要管理后宫,又要拉拢这些王公贵戚,没有不见人的道理,传出去,对我的名声也不好。
待她进来后,我大吃一惊,这郡主真是丑的登峰造极,无与伦比呀,眉毛又粗又黑,一双牛眼,鼻孔外翻,惨不忍睹呀!
后来我才知道,这位郡主乃是楚元公主的独生爱女,她的父亲是位将军,被人称为“鬼头”,死在了云州,故而连暠和他老子都对这位遗孀公主十分优容,这位郡主不像其母,却似其父。
我强忍着爆笑的冲动,问道:“郡主久未进宫,来昭清宫,可是有什么事?楚原姑姑为何没有一同前来?可是身子不适?”
她中规中矩的回道:“回娘娘,小女前些日子脸上起了疹子,故而很久不曾来给娘娘请安。近来,脸上好多了,才敢入宫。母亲身子也好,只是今日府中有事,才没有一同进宫。”
原来是这样。疹子?应该是青春痘,现在看起来也不十分明显。也是,这女子已经丑成这样了,再加上一脸痘痘,还能看吗?
场面一时冷了。我忙问:“本宫忘了,郡主今年多大了?”
她道:“小女今年十五了,下个月就要过十六岁生辰了。”
十六岁的话,也该嫁人了,不过她长成这样,该不会有人喜欢她。到时,只怕楚原长公主非得以巨额陪嫁为饵,才能将女儿嫁出去,或以权势逼迫不可了。
这“小鬼头”也没什么事,只是巡例来请安,性子也不是伶俐的,不会说些趣事来讨好我,我问什么,她回什么,我也没什么兴致。我又陪着说了几句话,赏了她件首饰,打发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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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午睡起来,李顺容就来跟我哭诉,她哭的梨花带雨,我还以为受了什么大委屈,听了半天我才明白,原来是尚衣局最近给她的几件衣服没做好,有一件居然还能看见线头。
怕我不信,专门将那衣裳拿来,我一瞧,李顺容之语也不算名不副实。衣裳确实不好,绣活也不细致,颜色搭配也不得宜。
她哭说什么:她位份低,又不受宠,尚衣局不将她放在眼里,让我为她做主。总之,女人无理取闹的把戏耍了一套。
我是无语了,就这么点芝麻绿豆的事值当哭成这样,我只好劝慰说:会传郑尚宫来责问,又允了做几件新的赔给她,打发了她。
这是怎么回事?郑尚宫一向兢兢业业,绝不会偷懒耍滑,踩低攀高,尚宫局怎么会出这样的纰漏。
想着是不是传郑尚宫来问问,小六子却告诉我,原来郑尚宫已经病了整整月余,四尚之事无人安顿,加之几位司珍素日矛盾严重,已经没法好好运转了。
我忙追问:“她病的严不严重?太医瞧了没?怎么说?”这个郑尚宫对我太重要了,可不能撂挑子不干。
“回娘娘,郑尚宫的病是心病,太医只怕不管用。”原来,这郑尚宫幼年即入宫服侍,当年颇得赵皇后的信任,要放她出去嫁人,却一直没有合适人选。后来赵皇后病逝,也就无人再操心此事。她一生没有嫁人,故而无儿无女,只有一个亲弟弟,生了儿子,叫郑旗,是他们家唯一的血脉,本是河道上的小官。前几日,连暠因为河堤毁塌的事,处理了一大片官员,其中就有这个郑旗,他被流放岭南。
岭南多瘴气,北方之人受不了那里潮湿的气候。这个家伙自小身子不好,怕是适应不了,有去无回,郑尚宫这才急病了。
这是前朝的事,我也鞭长莫及。可我若是不过问,郑旗死了,郑尚宫只怕一病不起,尚宫局可就乱了。
到时我该如何是好?
我正琢磨着要不要插手,跟连暠开口。红袖看出我的犹疑,却说:“娘娘,这事还是不要管得好。不必要为了郑尚宫去跟皇上开口,再说,”她看了小六子一眼,附在我耳边说,“娘娘求情,也未必管用,咱们家二少爷的事,皇上不就没有容情呀。”
这不一样。
沈家是的事关系朝廷安稳,关系重大。这个郑旗只是个小人物,影响不了大局,再说要是郑尚宫over了,这宫里不就乱了,鸡飞狗跳,到哪找一个像她一样又能干又一根筋的人。到时还不知生出多少事,恐怕后宫的这群祸水天天来诉苦。
我得未雨绸缪啊!
连暠前几日才来,下次来昭清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写信也不合适看来,我得跑一趟崇政殿,此事到时还得蓉儿开口,我实在是有些怵他。
好不容易说服了蓉儿,到了崇政殿,连暠那厮居然不在,又去狩猎了。
妈的!我早听说了。连暠这家伙,三天两头就要出去狩猎,有时甚至带几名亲信便出宫去了。已经有御史为此上折子了。
奇怪的是,阿岚朵却没有跟着一起去。她见了我,仍是皮笑肉不笑的请安,我懒得理她,转身回去。
当晚,连暠便回来了,来了昭清宫,蓉儿便跟他说了,把我教她的话,一字不漏的说了,什么郑尚宫入宫三十余年,一直克勤克俭,没出过多大的差错。还曾服侍过母后,被母后称赞,成为了宫中的尚宫,从无偏私,宫中没一人说她个不好,她是有功之人。一人犯错会罪及家人、族人,甚至下属,但郑尚宫有功确也没有荣耀家人。又说她听说侄儿获罪已经卧病数日了,宫中之事已经乱套。如若她真的因此一病不起,尚无一人可顶替他。
连暠听了,果然答允重新彻查,如若郑旗却是无辜,便饶了他。
没过多久,郑尚宫便来给我请安了。这老太太,全没我往常见她时的霸气侧漏,带着哭腔给我行了大礼:“老奴给皇后娘娘请安,谢娘娘大恩,我们全家没齿难忘。”
我赶紧扶起她来,奶奶辈的人给我磕头,我怕折寿。
她仍是感慨道:“奴婢侄儿得以赦免,全赖娘娘恩情。”
“他又没有侵吞修提款,自然无罪,本宫只是跟陛下提了提。”我随口安慰。
“若没有娘娘在皇上目前澄清,皇上也不会重新查,他定获罪流放。娘娘不知,我的侄儿是家中唯一男丁。三代单传,且是弟弟不惑之年才有的骨血,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全家也都不用活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连暠为什么会给蓉儿这个脸面?他对沈迈毫不容情,但却立时命人严查郑旗之事,显然极为看重于她。什么叫恩威并施,我此刻才有点体会。
郑尚宫泪眼婆娑的说道:“奴婢日后定当尽心竭力,助娘娘打理尚宫局,免去娘娘后顾之忧。”为什么我这点小心思大家都看出来了!
“奴婢也替娘娘物色培养接班之人。奴婢哪日去了,也会有人辅助娘娘。”
我忍不住握着她的手,眼含热泪:郑尚宫,你真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