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连暠刚走,我就大声怒喊:“红袖,抬水来,我要沐浴。”没成想,这丫头满脸喜色,直接领着人抬水上来,连澡豆、花瓣也备好了,看来这水是早就准备好的。
她命其余人退下,亲自在一旁服侍,双眼却盯着我的胸前看,眼神却是十分热切,我正怀疑这丫头也被男人附身了。
她看了一会,似乎有些疑惑,一会又喜不自胜道:“皇上果然最是体恤小姐,怕伤着小姐。”我就知道她不会想什么好事儿,这丫头总是以为昨夜我被睡了,美呢!
我哼了一声,实在懒得理他。连暠那厮昨夜一直跟蓉儿聊天,聊着聊着就自己睡了过去,可是却一直枕着蓉儿的腿,蓉儿见他睡得香便没弄醒他,没办法,只好窝着身子将就了一晚,今天早上醒来,腿都麻了。
不过,我昨天倒是突然明白一件事儿:这后宫和这前朝本就是一体,别人到还罢了,我却最是明显,蓉儿那显赫的家世本就是个隐患,而最近连我都听了许多沈老头“非暴力不合作”的光荣事迹,其实这种行事方式本身是权臣行事最好的策略,一方面可以在一旁观望帝王的秉性和能力,另一方面也是持身自重,让皇帝离不开自己,倚重自己。要是遇上个平庸的帝王,这种招数自会奏效,可是,但凡这个皇帝聪明点,这戏就不好唱了。瞧着连暠的做派,已经容不下沈家了。虽说我对那个沈老头也没什么好印象,可是沈家一倒霉,我这个沈家出身的皇后首当其冲。
沐浴完后,我就将小六子叫来,屏退众人,讳莫如深道:“小六子,你是昭清宫里内侍首领,最是机灵,本宫要交给你个任务,不知你可能办好?”
他垂下眼,道:“娘娘交代的事,奴才自当粉身碎骨。”好个聪明的小子,只说尽力办,却不说办不办的好。
我端起茶来,吹了吹,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本宫要你将朝中发生的一应大事打听清楚,尽数报给本宫知道。”
他低头回道:“奴才愚钝,请娘娘明示。”
我想了想,道:“四品以上朝中官员的升迁调动,赈灾修堤之事,战时武官的派遣,诸如此类事宜。”我喝了口茶,继续道:“本宫知道,要查这些不难,可本宫要你不着痕迹的查,不能让别人知道本宫打听这些事儿。”
——————————————————————————
等我安排好小六子打听朝中事儿后,天就越来越冷,甚至刚到初冬时,便早早的下了场大雪。可把小蓉儿美坏了,整日想着出去滚雪球。
前些日子,我终于借口她过了十三岁生辰,大了一岁,将她迁出昆玉殿,搬进了离我最近的玉树阁,这里本来有些小,也有些冷,本来是夏天纳凉住的,换成别人,定是要生气的,可她年纪小,不想这些。连暠吩咐蓉儿好生照顾她,这话这正合我的心思。
玩了好一会雪,这小丫头才肯进屋子里来烤火,我看着那纯真无害的小脸,满心羡慕,感慨:还是年轻好,有心劲。我现在别说滚个雪球,连这口气,都懒得出了。
这丫头近来胆子大了起来,见我这么懒,居然拿手来冰我的脸,她刚刚玩了雪,冰的我直接一个激灵,人也清醒了,本来想发怒的,看见她顽皮的样子,怒气也散了。
她却仍是喜滋滋道:“皇后姐姐,跟蓉儿一起去玩吧,姐姐整日这样坐着,难怪身子越来越弱。”
实在受不了她每日竟说些小白的话,只好随口敷衍道:“你是小孩子,这样玩闹也无妨,我要是这样,哪还有什么皇后的威仪,只怕会惹来闲话。”
“姐姐不知道,蓉儿最喜欢雪了,尤其是连着下了几天的雪,足有几尺厚,踩在上面“嘎吱嘎吱”的响,别提有多好玩了。蓉儿小时候,总是要那样玩呢。这次雪还不够大,要是再下几天才好呢!”
她这一番话,说的我瞬间心都有些软了,我小时候也喜欢踩在雪上玩,有一次玩的差点把脚给冻了,被我妈臭骂一顿。
算了,不想这些了。这丫头总是有一种让人心里变软的能力。看她那样高兴,我问她:“天气这么冷,叫他们弄个羊肉锅子给你吃好不好。”
她竟高兴的跳到地上,拍着手道:“那再好不过了,我最喜欢吃羊肉了,以前母亲在的时候,外祖父都会给我们送羊肉,那肉不是我朝所产,乃是外祖父在北境从胡人那里买的,滋味可不一般。”她说着还一面吧唧着嘴,似是再回味往日的美味。
不一会,羊肉锅子便送了上来。我本来不饿,可是散发着羊肉味的蒸气,弄得屋子里暖哄哄的,面前还有个馋嘴小丫头已经不顾礼仪,大快朵颐,我胃口顿时就大开,叫她们给我舀了一碗羊肉来尝,薄薄的羊肉,入口即化,果然是香。
对了,小蓉儿刚刚说到郭继山,我对此人实在有些好奇,不知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见她吃的这般畅快,我随口问道:“妹妹,依你所言,你外祖父极疼你,那你母亲去世后,为何不将你接走?”
她却不解我意,反问道:“外祖父为何要接我走?接去哪里?”
我忍不住拍拍自己的额头,真是蠢!古代最重视家族利益,这个家族,是同姓之家族,外祖父再亲,也是外人。郭继山知道女婿的继妻苛待自己的外孙女,也不能将其接走,就算她父过世,郑家自有族长接管,不由外人处理。就算林黛玉,也是父亲逝世,没有叔伯兄弟的情况下,才住在外祖母家,贾母那样疼她,她仍说自己寄人篱下。
听小六子说:小蓉儿出生的郑家,也是数得上名门了,虽说没有出过朝中的肱骨之臣,但这个家族却极大,本朝立国不过几十年,他家已有十数名子弟出仕,有人在行伍中立军功,也有人在朝中为官。小蓉儿的父亲是四品兵部主事,已经算是族中出类拔萃的子弟了,可此人偏偏不修帷簿,偏宠侧室,以至于妻妾相争,家宅不宁,他的家事已经是京城中的笑话了,甚至有御史参奏过他。
这时,小六子进来,请了安后说:“娘娘,陛下身边的阿岚朵姑娘来传旨了。”
小蓉儿一听登时站起来了,她是不怕我了,可是别人还是有些畏惧的,尤其是连暠身边这个大宫女。我示意她坐下继续吃,也摆手传阿岚朵进来。小蓉儿却不敢吃了,小心翼翼的看着进来的阿岚朵。
我本来想过如何应对她?是不是该假意亲近拉拢?可是,她一直在连暠身边,我并无亲近她的机会,更何况,此女子,眼神锐利,她一眼望过来,好像就能看透你的心思一般,身上隐隐带着几分危险的气息。我竟有些怕她。
后来一想,何必如此麻烦,我俩的恩怨,众人皆知,与公与私,我都不该对她太客气了,该给她些脸子瞧。她进了殿内,给我们二人行礼,我视而不见,继续吃着羊肉,一面招呼小蓉儿:“妹妹,继续吃呀,你刚刚不是嚷嚷着好吃嘛。”
我不理阿岚朵,她便不能起身。
小蓉儿不知我为何刁难她,有些为难。
这个类似扎马步的动作看着简单,其实最是累人,我足足叫她蹲了五分钟,可是她身子还是稳如磐石,并不一丝颤抖之意。
好家伙,看来有些武功底子呀!而且,面上也看不出一丝怒意,真是好修养,心有急雷而面如平湖。
红袖在一旁看着,已是得意忘形。小蓉儿却是有些不忍,怯怯唤了一声:“皇后姐姐。”却也不敢开口求情。
算了,总归不能把她怎么样,我摆手道:“起来吧!”
她仍是平静道:“谢娘娘,奴婢奉皇上之命前来传旨:今冬陇西遭十年难遇的雪灾,百姓损失惨重,冻死、冻伤的平民不计其数,国库空虚,皇上命娘娘裁剪后宫用度,用省下来的银子救灾。”
怎么又有灾害了!就这么点雪,也能冻死人。不过陇西在京城背面,雪灾严重也有可能。我回道:“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她退出去。
我又招呼小蓉儿继续吃,她拿起筷子,小心翼翼的问:“皇后娘娘可是不喜她?”
“谈不上不喜欢,只是……”怎么说呢,阿岚朵就是让人不舒服。
————————————————
吃了火锅,身上别提多爽快了,我打了哈欠,正打算睡过午觉,外面却传道:郑尚宫来了。
心头掠过一阵恼意,她来干什么?
对了,她主管宫中四尚,尚食,尚衣,尚仪,尚工。这四尚管着宫里上万人的吃喝拉撒睡。连暠肯定也给她下旨,并叫她来同我商量缩减开支。其实宫里的开销,大部分是要落在她头上的。
嗯,我想想,该如何节省?尚食局,是不能节省的,再怎么样,大家都得吃饭,不过可以少吃点肉;尚衣局,到是可以可虑考虑,每人少做一身冬衣也过得去;尚仪局是大头,本来就是销金窟,正好今年冬天,大家都不用添首饰,我本来就最烦这些金银饰物了;尚工局,是为宫里制备一应生活所用的物什,被子窗帘,茶杯摆件,炉子炭火,都归他们管,不知可有裁剪之处?
这个郑尚宫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面,她进来给我请安后,便呈上她所做的节省开销的计划。果然,我不懂其中关节,只能无的放矢,她却执掌尚宫局多年,何处可裁剪,何处可节省,节省出多少,做了详详细细的规划。
我点点头,真是不错。
我称赞她,她也并未有喜色,仍是眼观鼻,鼻观心,道:“娘娘,另有一事,需要娘娘妥善处置了。”
我疑道:“什么?”
“各宫的娘娘们依照品级,自有分利,现在裁剪她们的分利,无论膳食,衣物,饰品都减了,只怕娘娘们心中委屈,皇后娘娘还得妥善安慰。”
没错,没错,我光想着我自己,没首饰也行,没新衣服也行,可是其他人,裁剪用度,肯定不乐意,还得好好跟她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