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宴会后,天越来越凉,树上的叶子一天比一天少,最后终于都掉光了,我也愈发懒得出去,每日就在只能在宫里发呆了。
本来还想着有美人作陪,日子也不会太无聊,可是我现在发现:我真是低估了女人的战斗力和意志力。
自从我“病好”后,黄氏她们好像觉得自己有了靠山,愈发放肆,跟夏语冰、严好好杠上了,平日里也不来往,一见面就冷嘲热讽。背后,又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从人家的容貌家世,到穿着佩戴,都成了她们攻击的对象,甚至严好好左眼角有颗痣,都被李顺容说那是克夫之相。
今日正是请安之日,夏语冰差人来说病了,来不了,众人就不淡定了,脸上都带着愤愤不平。
黄氏愤恨道:“皇后娘娘,你瞧瞧夏妃,皇上不过临幸了他几次,就如此托大,胆敢不给娘娘请安,分明不把娘娘放在眼里,娘娘可不能轻饶了她!”
“可不是!”李顺容马上接口道:“娘娘不知,上次您赏赐我们的纨扇,本是好意,不想那夏语冰不识好歹,从不佩戴使用。”
我日日就听着这些勾心斗角之语,实在无语了。这也算犯错嘛!许是人家天生怕冷。
我上次给她们送了纨扇,好一段时间,纨扇引领宫里的潮流。大家都随身带着,唯独夏语冰。
说到底,大家攻击她,还是因为夏语冰最受宠,不患寡而患不均,想当初在东宫时,连暠谁也不理,她们也没这么多牢骚。后宫果然是要雨露均沾呀!
哎!我算是服了,有时候想修理修理她们吧,又想着她们家世不显,不受宠,年纪也比新人大了,心里有点牢骚是难免的,总归面上还是太平的,也无人敢在背后使手段,这样也行。人都有一些一点争胜之心,更何况是共侍一夫的后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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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外面“呼呼”的刮着北风,光听这声音,我都觉得浑身打颤。我早早就钻进被窝了。
红袖替我揶好被角,道:“今年的冬天来得似乎有些早,看来得早早的生炉子了。”红袖见我仍是冷,给我备了个汤婆子,正准备往我的脚边放,却听见外面一声巨响,是外间殿门猛地被踢开的声音。
我去!居然有人这样闯进老子的寝宫,活的不耐烦了嘛!我还没开口,红袖已经怒了,撸起袖子,正欲出去骂人。
我一直等着她破口大骂,结果却半天听不见动静。
咦?发生了什么?却听外间,有脚步的声音越来越近,是谁?待那人转身进了来,我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是连暠那个混球,妈的,他终于来睡老子了。怪不得,外面的人一点声都没有,定是他命人不许通传。
我立时方寸大乱,这可怎么应付他,虽说蓉儿答应了我,此时此景她的承诺根本就没用,他要是直接来个霸王硬上弓,老子根本没力气拦阻,这回死定了。
我正心乱如麻,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得,却没留神,连暠似乎脚步有些虚浮,明明不远的路,他却走的颤颤巍巍,脸上有些微红,眼神也不似以往锐利了。
咦?他好像喝醉了。如果他要是醉了的话,老子还有一丝机会脱离魔爪。
他走过来,直接跌在被子上,蓉儿担心他摔倒,伸手去接他,连暠就这样躺倒蓉儿的腿上,为他盖好被子,又覆上他的额头去查看。
我真是欲哭无泪,只能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我就知道不能跟这个女人讲信用。妈的,我真是看都不想看他一眼,随他们夫妻去吧,反正这身子又不是老子的,老子就当被鬼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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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暠真是有些醉了,头昏昏沉沉。
其实他并不好酒,每次饮了酒只觉得头疼难耐,忧愁却不会解一分。可是今天,他实在太闷了,原来这皇帝真并不是那么好做,自他登基后,朝中有些老臣便有了心思,虽说不至于为难他,但却不尽心尽力,连他的岳父也隔三差五借口身体不适,自己每每朝政上有些难题,他也总是推托,或者揣测他的心意而为,并不真心示意为他排忧;北疆那里得知自己新近登基,也有些不稳;钦天监则测出今年冬天是百年不遇的寒冬,须得早做准备,要不然只怕冻死许多人,可是国库却没有多少银子。
他太烦了,就喝了酒,然后他的双腿不知怎的,就带他来了这里,整座宫里唯一温暖的地方。
这宫里的人畏他,敬他,逢迎他,敷衍他,有些人甚至爱他,可她们都不懂他。只有此处的人是唯一一个爱他,懂他,愿意为他付出牺牲的人。
他躺在她的腿上,看着她为他拉好被子,心里那些空落落的地方好像被填满了。可是他有些不懂她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行事越来越稳妥了,处事也越来越谨慎,处理起宫务井井有序,面对后妃们,也是恩威并施。
以前蓉儿总是任性妄为,时时出错,现在谁也抓不住她的把柄。
他有些疑惑,甚至有些害怕,他觉得蓉儿似乎已经不是以前的蓉儿了,拉着她的手问道:“蓉儿,你是不是在怨我?”他骗过她,也伤过她,她是对自己寒心了吗?
她却云淡风轻的笑了,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想明白了,也不在纠缠了。殿下心里受了那么多的苦,没人能懂。我既是殿下的妻子,自当一心一意的为你着想。无论什么时候,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他心里酸楚,涌上心头,泪不知不觉滚落。她是这么爱自己,可是她却也是经历了这么多的痛苦和伤害,才想通这些事。
她替他拂去眼角的泪水,她知道现在朝廷的诸多事宜,都压在他的心头,宫外还有个蠢蠢欲动的信王。他的烦恼,也是她的烦恼。她想帮他,可是却无能为力。父亲虽位高权重,但一向有自己的打算,自己不可能劝服得了。可她仍是不忍心,问一句:“蓉儿有没有能帮到殿下的地方?”
连暠无声的笑笑:“蓉儿,我在云州曾发誓:再不会让你受苦。我既然上承天命,即位为天子,所有这一切,我便该承受。”
他说完,见她面上虽笑着,却一脸落寞,蓉儿是想帮自己,便突然改口道:“有件事,你说不定真能帮我。”
她欣喜的追问:“什么事?”
“就是郑慕容,你知道,她的外祖父是郭继山,我现在要倚重此人,所以她必须在宫里好好的,不能让别人害了她,也不能叫她受一丝委屈。我不可能时时关注后宫的动向,你便替我照顾她。”
蓉儿郑重的点点头。
他只觉得心里无比熨帖,他知道:无论何时,她都会支持自己。那那件事要不要告诉她?
他看着她墨黑的眼睛,手轻轻抚上了,终是下定了决心:“蓉儿,你们沈家在朝中军中势力越来越大了,你的父亲是朝中的重臣,哥哥们也都在朝为官,姻亲更是遍布六部,你的二叔现在守着青州,你们家族既有权臣,又有将领,我是不能容忍这一切的,我要对付你们家族,对付你的父亲了。如果有一天……”他没有说下去,他不想他们俩人再添误会,可是他也不能容忍这个强大的家族继续壮大,他不能给自己的儿子留下个尾大不掉的外家。
他以为她会害怕,或是向他求情,没想到,蓉儿仍是淡淡回道:“只要殿下不伤害他们的性命就好。”
连暠终于安心了,他觉得越来越困,呓语般道:“我是不会伤害他们性命,可是我也不可能重用你的哥哥们了,可惜了,他们都是极为出众,尤其是你大哥,心思谋略都是拔尖,假以时日必是相才……”话未毕,他缓缓闭上了眼。
良久,就在他马上要睡着的时候,才听见她说:“这都是他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