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欢性子冷,不愿与人结交,所以也不会有其他姑娘来看她,她也不会严厉的管教我们,伺候她还挺轻松。平日里,我只要在外书房收拾好便行了,至于外面的路、竹林,偶尔偷点懒也无大碍,只要别被挽香抓住就好。
小红本就是活泼好动的性子,一刻也闲不下来,日日带着我在这岛上转悠,托她的福,我将快活岛一十三个院子游了一遍,甚至还猫在渡口两天,终于见到了和苏卿欢并称双姝的瑶娘,一并见了那位家财万贯的沈公子。还见了无数位美人,真是各性各款,应有尽有。
本来嘛,古时候的妓院绝对不仅仅是一个卖肉的地方,而是一个真正的风月场所,不仅是会聚各种各样的美人,还有那些技艺高超的舞姬和乐师,而且更是文人墨客的汇集地,如果没有妓院,古时候的那些诗词肯定失色不少。
但是我从来不知道,美人和美食一样,看多了,也会腻。
现在我根本不想见小红,整天躲着她。
今日,趁着厨娘抓她做点心,才安生一点。躺在凉亭内侧的台子上,翘着二郎腿嗑瓜子。别说,这种天气,置身于一片翠竹之间,来点小风,一个字:美。
“我说怎么四处找不到姐姐,原来在这躲清闲。”这丫头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真是阴魂不散。
“点心做好了?”
她应了一声,直接从我手中取了瓜子来吃。
“我昨儿听说有个公子愿意花百金只愿听姑娘一曲,但是姑娘也不愿见他。”又开始了。“姑娘她就只愿意见见欧阳公子和谢公子。欧阳公子长得好,人大方,赏赐也多,可是我却更喜欢谢公子,他那个人太逗了,见了谁都要戏弄几句,就算是小丫鬟也这样,可他又不是那些个客人似得惹人讨厌,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再来?”她自顾自的说的一大车话。
“谢公子一般多久来一次”?这个谢公子好像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小红每日必要提到他的,弄得我都想见见他。
“那就不一定了,有时候半年来一次,有时候一个月来一次,还有一次,在这住了半月呢。”
我突然想到个有意思的问题,“如果欧阳懿和谢公子同时来了,苏卿欢陪谁呀?”
“姐姐,谢公子从来不会住在樊楼的,他来了,也只会听姑娘弹个曲子,要不然就就聊聊诗,或者给姑娘讲讲他游历的所见所闻。就算欧阳公子也很少会住在这里。”
苏卿欢并不是以色侍人,而且瞧那日的场景,欧阳懿像是将她当成妻子一般,想到这里,我起了戏谑的心思,问她:“你说苏卿欢不会还是处子之身吧?”
小红先是一愣,明白我的意思后,脸一红,后来又笑着上来拧我的脸,嘴上却说:“姐姐又乱开玩笑,姐姐整日想着这些,是不是也想接客?”
我们本来嬉笑打闹着寻开心,可她突然噤了声,而且垂着手,一脸苦逼看着我身后。
我瞬间感受到周围凝滞的空气。不会这么倒霉吧?我慢慢的回身,果然,挽香脸色铁青的瞪着我,看样子怒极了!
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来的?我们的话她听到多少?事到如今,我也只好认怂了,脸上堆满谄媚的笑。
她却突然收了怒容,不像以往我犯了错那样破口大骂,只慢慢的走到我的跟前。难道她没听见我的话?
叭!
我立时感觉眼冒金星,浑身打颤。
原来她没有废话,直接招呼了我一巴掌。一旁的小红赶忙跪下哭诉道:“挽香姐姐,饶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我捂着脸,心里默念:我不打女人!不打女人!不打女人!
“你再敢胡言乱语,我就将你拉出去卖了!”最后,她只撂下这么一句话!
其实挨打也没什么,小时候我曾被我妈打断过几十根衣架,疼到时不怕,只不过打在脸上的感觉实在是太屈辱了,让我想起小时候被小学老师打了我一巴掌,直到现在我仍然记忆犹新。
太懊恼了,算了,我就当被母狗咬了。
不过,我可以不介意,有人却不能。刚回了住处,脸上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哭了好一会还没完。我实在是心烦,只好劝道:“别哭了,有这么疼吗?”
“你说的好听,我长这么大,还从没人敢这样对我。”蓉儿泣道。
我贫嘴道:“那是,你是谁呀?尊贵的侯府大小姐,母仪天下的皇后,谁敢这样对你,你要是还生气,就打我两巴掌出出气。”
“那还不是打我自己嘛!”她终于破涕为笑了。
“别生气,总有一天,我会打还回来,替你出气。”我随意的敷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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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发现一个道理:伺候好二掌柜,比伺候大掌柜还重要。
自从上次被挽香扇巴掌以后,时不时,将小红给我的稀罕吃食进贡给她,拍她马屁,一开始,她仍是不理我,时间久了,也终于被我的“诚心”打动了。
这日,她待在樊楼服侍久了,我便谄媚着献殷勤,为她捶肩,小红也端着糕点,趁机巴结巴结她。
“挽香姐姐,我瞧欧阳公子也不是那种风流公子哥,并不在乎姑娘的身份,为什么他不娶了姑娘?哪怕作妾也比这样强呀?”小红是穷人家的女儿,始终觉得女子还是找个好归宿重要,这话在我面前也说过,这会挡着挽香的面,随口说道。
“你懂什么?欧阳公子当初也是想接姑娘入府,但姑娘担心此举怕是对公子的名声有碍,才坚持不愿入府,公子无法,只好替她在快活岛打点好一切。”挽香不喜欢我们私下议论闲言闲语,这话也带了几分怒意。
不过要我说,女人嘛,在外头看着肯定好,毕竟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要是真带回了家,也没什么味道,还是这样好。
“要是欧阳懿真的娶了苏卿欢,她说不定有一天会以国公夫人的身份进宫参加什么宫宴,到时候进了宫拜见你,你们坐在一起,那才好看呢!”挽香没歇多久就走了,小红也退下去了。我突然想到一个有趣的事儿,随意的打趣蓉儿。
“欧阳懿承袭了祖上的爵位,他可以不入朝为官,也可以风流不羁流连风月之地,可以娶一位寻常家世的女子,也可纳她为妾,但他的夫人绝不可以是一位青楼女子,谁都不允许,皇上不会允许,我的父亲也不会允许,甚至连他祖上的旧部都不允许。”
“切,不干行不行,不当这个狗屁的国公。”我吐槽道。
“如果他不是襄国公的后人,他又怎么能护得住苏卿欢呢?”
她说的好像有道理。苏卿欢的容貌,天下任何一个男子都会动心,她根本是怀璧其罪,如果大家不是顾忌欧阳懿的地位,恐怕苏卿欢早被人抢走了。
唉!古往今来的男人面临着一个问题: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要去赚钱还是在家陪老婆。对欧阳懿来说就是要权势还是要老婆,虽说他不管朝中的事儿,可他袭着一等国公爵位,有何开国几家贵族互有往来,同气连枝,一般人不敢得罪他,可他要是因为这种事儿激怒皇上,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不需要皇帝褫夺他的爵位,或者要了他的命,只要骂他几顿,别人知道他失了势,就有人敢欺负到他头上,他只怕也护不住苏卿欢了。
我忍不住亏她:“想不到你这人平时不太灵光,可是这种事却看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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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吃着如何?”我发现一个事情,挽香对苏卿欢,绝对不是普通的丫鬟那样服侍,反而有几分红袖的意思,一心一意的伺候她,为她着想,不许别人背后说她坏话,这几日,苏卿欢胃口不好,她便亲自去厨房,盯着柳妈给苏卿欢做了她爱吃的七宝棋子。
待苏卿欢吃完,她才笑着说:“姑娘看着这才好了点,自从公子走后,姑娘还没怎么说话呢?”
苏卿欢道:“我并不是为欧阳公子忧心,只是前几日看书,说到霍去病,才有些伤神。”
“奴婢知道,汉朝的霍去病将军,用兵如神,大破匈奴,乃是一代战神,后世无不称颂,只是寿数不长,盛年而夭。”
“我正是叹他早逝。”
“姑娘觉得一个人身前的荣华重要,还是死后的名声更重要?”伺候了她这些日子,我发现苏卿****钻牛角尖,不管什么问题到了她这里就卡住了,所以她性子清冷,心思重,不与人结交。这会提到霍去病,竟然满脸忧色,显然极为霍去病惋惜遗憾,我实在受不了她又替古人担忧,仍不住插话。
我突然出声问她,她们二人都是一愣,回神后,苏卿欢仍回道:“这个,只怕见仁见智。”
“霍去病,身前官居司马,位极人臣,已是显赫之极,死后亦留万世之名,有何不好。至于生死,自有天定。如果他活着,不免遭皇帝忌惮,连他的舅舅卫青只怕也会同他有嫌隙,更别说,数年后,他定会牵扯到卫太子的争储风波,到时无论他如何抉择,都不免牵涉其中,那才会毁了他一世盛名。”
苏卿欢思量了一会,眉头终于打开,眼中竟有几分赞叹之意,我正得意。可是突然瞥见挽香脸上却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你说你只是因为家贫,无奈之下才卖身为奴的,可是我看你的见识只怕不像是贫家女子吧。”果然,这个小蹄子就是跟我杠上了,不过她的话有理,我竟一时答不上来。
“这个,这个,我也是听来的……”妈的,露馅了,我已无刚才的洋洋得意,这会只觉得额头直冒冷汗。
挽香却冷笑道:“只怕不是听来的吧?”接着,狠声咄咄逼人:“你到底是什么人?你隐瞒了什么?是谁派你来的?”
这话什么意思?她以为我有所图谋吗?冤死我了!
“挽香,算了,就算她隐瞒了自己的事,又如何呢?我这样的一个人难道还值得有人处心积虑不成?”苏卿欢又恢复了她清冷淡然的本性。
挽香虽不甘心,仍是满面怒容,可是苏卿欢既然发了话,她也不好说什么。
不行,看挽香的样子,她定会不依不饶,不如我就再编一个瞎话。
我狠狠的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待眼泪汪汪的时候,猛地扑到苏卿欢的脚下,声泪俱下道:“苏姑娘,我是骗了你,可我实属无奈,不过,我从没想过害你,我父亲本来是宜州的官吏,可是却因为得罪同僚,被构陷冤杀,我家也被抄了,母亲也急怒攻心病死了,我被充为官妓,我冒死逃出,却不慎落入一个歹人之手,他百般羞辱折磨,有一****称他外出不察,才拼死逃了出来。求姑娘护我一世周全,我自当一生尽心服侍您。”说到关键处,甚至泣不成声。
这个谎话应该有几分可信了吧!我发现我现在编瞎话的功夫真是越来越高明了,不仅信手拈来,而且这些瞎话逻辑合理,毫无破绽,我跟牛老头说遇上劫匪,夫死人伤;骗牙婆家中遭灾,投奔亲人,却不想亲人离乡,无依无靠;忽悠苏卿欢,家中突遭横祸,沦落风尘,每次都将他们唬的一愣一愣,加上我炉火纯青的演技,保佑着老子大难不死,逢凶化吉。
她听了我的哭诉,却无奈的笑道:“我不过是一个沦落风尘的弱女子,命如浮萍,自己都不知飘向何处,又有什么法子能护你呢?”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这一番如此动情的表演都没感动她?
她起身走向窗口,微风拂过,她衣摆随风而起,虽然我看不清她的容貌,但不知为何,我觉得她此刻十分落寞,甚至十分哀痛,良久,她终于回身,怅然道:
“也罢,只要我还有一分能力,自当尽力护你。”
呦呵!老子终于拿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