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蓉儿突然脱口而出。
我瞬间清晰,没错,没错,那个声音就是他,而刚刚破口大骂连暠的那个人,好像是老六。
咦?这兄弟两怎么跑这儿来了?皇帝呢?难道他们还在平江吗?连暠又在哪儿?他到底造反了没?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个皇子居然来逛妓院?
信息量太大了,我的大脑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情形。不管了,为今之计还是先撤,要他们发现我,就死定了。
我悄悄的退了出去,绕过外面看守的人,跑回我的屋子,钻进被窝,这才稍稍安心了些,慢慢清明过来,琢磨着今晚的事儿:简直太诡异了,信王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我走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他们只是单纯的听了苏卿欢倾国倾城的名声,千里迢迢来喝花酒?
不对,不对,老六刚刚大怒说要杀了连暠,看来他们兄弟已经彻底撕破脸了,而且连暠此时处于上风,彻底压住了兄弟。难道皇帝死了?那连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的兄弟们?还是皇帝转性了,终于派儿子们去封地,省的呆在京城里跟太子相争?
想的我脑袋都炸了,都没头绪。不过,我来这快月余了,终于听说了关于朝廷的事儿。
这段日子,蓉儿几乎没怎么和我说过宫里的事儿。我知道她一直在思考,自从那日我们拿个兵符跑了出来,被人追赶,接着又是坠崖断腿,被牛老头救下,又差点被逼婚,好不容易逃出来,又沦落到快活岛。
破事一件接着一件,她没什么主意,加之腿脚不便,她只能听我的安排。现在,她身子好了,也在考虑要不要回去,可是宫里一点音信都没有,连暠那厮到底造反没,皇帝死没死,她不敢贸然行动。
牛家村地处偏僻,也没什么人识字,大家都只是地里刨食,没有朝廷的消息也就罢了。可是这里作为南方最繁荣的地方,来玩的虽说不是什么朝廷贵胄,但是也有些商贾巨富吧,却仍没有消息,似乎大家根本不关心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坐的是谁,或者来此处的人都只是来享乐放松一番,不愿意谈论朝廷之事,我每天只能听到什么隔壁院子的瑶娘为贵客献了支舞,那客人竟赏赐她个价值百金的玉碗,要不就是弄月阁有位姿色平平的姑娘怀了身孕,被妈妈灌了一碗堕胎药,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也是,除了皇子和朝廷那帮人,谁关心谁当皇帝,封建社会,百姓的自我发展能力是很强的。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只要老天爷给活路,风调雨顺,有饭吃,没有天灾人祸,就算是让狗崽子当皇帝,大家也没意见。
奇怪的是蓉儿一直很安静,我能感觉到她的不安,可她却什么也没说。
还是我先开了口,“我想不明白,信王怎么会来这里,欧阳公子又是谁呀?”
她沉思片刻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那欧阳公子定是欧阳懿无疑了。”她没有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
“他又是谁?”我疑惑道。
“他曾祖父乃是开国功臣欧阳治,是太祖爷武将中的第一人,智勇双全,用兵如神,有韩信之才,攻无不克,立功无数,可以说,当时的胜仗有一半是他打的。天下初定后被封了襄国公,可是他却不愿做官,说当时追随太祖只是为了安定天下,好有一方净土让他和妻子相守,太祖以为他担心兔死狗烹,百般劝说,最后甚至赐下免死金牌,他仍不愿挽留,说:天下初定,最是需要休养生息,他已无用,坚决要走,太祖无奈,只得答应。又问他要什么赏赐,他却说妻子喜欢荷花,希望太祖将这平江所有的荷花赏给他,这要求太离奇,太祖也无法,只好封他为这里的太守,将这里的荷花赐给他。太守一职乃是古时的官称,本朝并无太守,他却是独一无二的太守了。”
嚯!倒是一个奇人!可是他到底是不放心皇帝,还是真的是个痴心人?
她继续道:“他的祖父、父亲皆是一样淡泊的性子,不愿在朝为官,只愿逍遥度日。可是他们也并不是全然不理国事,江南世族一向反对北方的士族掌权,心向前朝。欧阳家身在平江,结交这些世家大族,拉拢他们,稳定朝局,经营已有数十年。所以,他们家族在南方很有威望。太祖皇帝和父皇都十分看重他们。当年赵巨权倾朝野意图造反,平江处有其五万兵马依附他,欲进京。欧阳懿的父亲只身一人不带一刀一剑,来到兵营,劝他们忠于朝廷,放弃造反。”
“后来呢?”还有这种事,简直比说书都精彩。
“据说他口才极佳,对他们晓以大义,终于不战而屈人之兵,免了一场祸事。”
“还真有这种舌灿莲花的人呀,他到底说了什么,能让这些人放弃?”我实在太好奇了。
“他说了什么,已无人知道,不过我记得我爹曾说过:他固然是善言辞,但是当时赵巨已是强弩之末,不过是垂死挣扎,更何况当时那位将军曾是欧阳治的属下,有这一层关系,才劝服了他们。他更是向他们担保,定会劝皇上不计往事。”
我冷哼一声:“我看皇帝可没有什么宽大的胸襟?”
“后来那位将军说自己辜负皇恩,愧对父皇,持剑自刎了。士兵们本就不知情,自然不会降罪了。”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皇帝那老东西不会轻易饶了那些打算造反的人。哼!谁不定那自杀的将军都是他偷偷干掉的。
“还有呢?”我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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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昨晚我意外发现信王来了快活岛,吓得我逃回住处,心惊胆战,一晚上都没睡熟。一大早小红那丫头便来喊我去收拾昨夜的残局。
我脑中警铃大响!不行,信王那帮人说不定还在,让他发现蓉儿这个太子妃在这儿,说不定会将她抓起来作为筹码威胁连暠,到时老子一定会死的很惨。我不能出去找死,躲两天再说。
我捧着心,皱着眉,做出一副极为痛苦之状,呻吟道:“哎呦,小红,你不知道,这两天可把我累坏了,这会儿气还不顺,头也热着,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妹妹你摸我的额头试试。”
小红眼见着我这俩天跑前跑后的张罗收拾,自然相信,满脸担忧道:“我看姐姐脸色也不太好,这可怎么办,要不然我现在去告诉挽香姐姐,让大夫给你看看病。”一面抚着我的胸口,为我顺气。
那可不行,大夫一来,我这西洋镜就被拆穿了!
我赶忙阻拦道:“挽香说不定还在侍奉昨夜来的那些贵客呢,哪有空理我呀?你现在去回她,只怕要挨骂。”
她睁圆双眼,疑道:“姐姐还不知道,昨夜的那些客人,亥时便走了,现在就只欧阳公子留下来了。”
嗯?我细瞧她的神色,不像说谎,而且她也没必要为这种事情说谎。
阿萨!太好了!信王走了,那老子还担心什么?
我立刻眨眨眼,恢复如常,跳下床,拉着她的手道:“不知为何听了妹妹几句话,我就感觉好多了,那我还是起来去收拾吧,省的挽香姑娘一会来骂我。”
小红在后面吃惊不已。
我正高兴着要进樊楼,突然想起一件了不得的事儿,赶忙退了出来:“等等,那欧阳懿可认识你?”
这可了不得,看昨天的情形,连暠已经和弟弟们彻底翻脸了,那姓欧阳的家伙估计跟信王是一伙的,要是他认出蓉儿,铁定得把她交出去。
她想了想,回说:“大约在我六岁时,他随父进京,我父亲曾在家中设宴迎接他们,那时我们见过一面,当时他不到十岁,不过,我们并未说话,从那以后,我就不曾见过他。”
只见过一次,还是小时候,应该问题不大。我现在连我初中暗恋的女生长什么样都忘了,更何况宴会这种场合,一大帮人乱糟糟的,说不定还有什么丝竹舞蹈之类的娱乐节目,想来蓉儿小时候也没什么姿色,欧阳懿应该不会记得她。
待我进了樊楼,只有一男子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苏卿欢则在一旁研磨。
挽香过来,悄声嘱咐我将昨夜所用桌椅擦洗干净入库。我一面擦洗,一面偷偷的瞧他们。昨天我躲在屏风后,一个人也没看清,这会儿才算看清欧阳懿了。
二人看起来极配,都是如玉一样的人物,欧阳懿一身白色的锦袍,头戴玉制的发冠,虽然只能看见一半的脸,也能看见他眉飞入鬓,眼若星辰,神态谦谦,又带着几分孤傲,他并不像连暠那样深沉难测,也没有皇子们的雍容之态。而且,他们二人一站一坐,没人说话,但清晨柔和的太阳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那画面极美。
妈的,老子最讨厌这种挑不出毛病的男人了!
屋子里本来静悄悄的,却突然响起了轻轻的咳嗽声。
对了,昨夜蓉儿好像说欧阳懿生来体弱多病,也正因如此,皇帝多次召他入京,他都以身子不好为由拒绝了。他的父亲和祖父虽无官职,却在平江结交世族,笼络民心,颇有威望,而且深受皇帝信任,所以不仅常常推荐官员,所承之本直达御前,甚至因为祖上出身行伍的缘故,对军中有些势力。可是欧阳懿却没学着父辈做一位布衣官宰,他就真的做了一位富贵闲人,只流连这风月之地,并未参与过任何朝中之事。
这家伙,没点尿性。损色!
欧阳懿终于罢了笔,起身,在窗前伫立,二人随意的闲聊着。
我虽然离得有些远,但蓉儿的听力不错,支应着耳朵隐约能听见他们聊的内容。
“我明日便要启程入京了,那边的事恐怕不少,大约月余才能回来。你无需为我担心,照顾好自己。”
苏卿欢敛眉,神色郁郁,显然极不放心,最后仍是点头,又沉吟问道:“昨夜,信王吴王来此,到底所为何事?公子难道要……”她却止住了话头。
欧阳懿淡淡一笑,似乎并未把昨夜的事放在心上,“我们素无交情,他们也知道我的性子,只是杨建业来信,托我来接他们,我总要给他几分面子。”
“那公子为何要去参加这登基大典?”
什么?!
我瞬间感觉一个雷从天而降,劈中了我,我现在觉的自己像是烤鸡,外焦里嫩。现在不光是蓉儿震惊,我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呀!老子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现在脑中高速飞转着处理这些信息。
登基?说明皇帝死了。可他什么时候死的?又是怎么死的?到底谁登基?昨天信王才来这里,而且说要杀连暠,那就肯定不是他。
最后终于得出了结论:是连暠,他要登基了!
呵呵!
这是我对此事唯一的反应!这个消息对我来说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不对呀?连暠有正式册封的太子妃,他登基后,就要举行封后大典。蓉儿现在在这里,他哪来的皇后?若是没有皇后,沈家会甘心吗,众臣难道不会疑惑:一趟南巡,皇帝驾崩了,太子妃也失踪了,这叫什么事?他要如何跟大家交代?还是他已对外宣布太子妃也死在南巡途中!信王他们昨夜来只大骂连暠,也不说说太子妃怎么了!可我现在总不能去问欧阳懿吧?
接下来,他们说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我只能感觉自己剧烈跳动的心,不行,我得平复心情,不能让人发现异常,还得跟蓉儿商量一下对策,我继续若无其事的擦洗着桌椅,借着换水的空当默默的退了出去,跑回屋内,插上门,就开始大喘气,到底怎么回事,信息量太大,我实在接受不了。
“信王和欧阳懿难道是一伙的吗?”半晌,总算想到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
“你还记得信王妃吗?”蓉儿也惊呆了,半晌才回神,反问我。
信王妃?迎接黎国王子那次好像见过一面,看起来颇为贤淑端庄,没同她说过话,所以,也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她继续道:“信王妃杨氏乃是安成侯杨震之女,她家同我家皆是开国功臣之后,只是我父兄大都在朝为官。她家却手握重兵,镇守地方,就驻守在离平江不足百里的宜州。”
“然后呢,这有什么关系?”我不解。
“欧阳懿唯一的妹妹欧阳蕊,就是嫁给了杨震的次子杨建业。”
哦,姻亲的姻亲,那也是亲戚,这样说来,欧阳懿十有八九跟信王是一伙的。信王那厮想当皇帝的心昭然若揭,而且他筹谋多年,难道甘心回封地当他的藩王吗?瞧昨夜吴王之言,这两人只怕不会安分守己,会在封地兴风作浪,最后不可收拾。
连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们?我大为不解。
不过此刻,这事跟我没关系。我小心翼翼的开口:“连暠要登基了,你马上要成皇后了,你要回去吗?”
半天她也没回应。
天哪!现在不仅是她,我也开始纠结了,回去,我们雌雄同体这事没法解决,连暠要是睡她,老子怎么办?不会,可这里是妓院,终究不是一个久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