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住的女子叫苏卿欢。
听听,这名字透着一股仙气,不像是风尘女子的名字。据说这苏姑娘是这岛上的第一美人,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见到的,多少豪门贵少,公侯大臣,一掷千金都见不上她一面,且她的琴艺极为出众,誉满天下的琴师弘公子听了她弹琴,也赞不绝口。
自从那日,我被领来了这里,别的不知,光听说这苏姑娘的盛名了,搞的我心痒痒的,真想见见这个天仙。可是那苏姑娘这几天有些小恙,不曾下楼,我又不被允许进入樊楼,只能望楼兴叹!
我的任务就是照料那片竹子和廊下的鸟,顺便每天抬水冲洗院中的石头小径,怪不得挽香说这里缺个做粗活的丫头,真是非常粗的活呀!
这里的竹子叫观音竹。那位苏姑娘应该是有洁癖什么的,据说她不喜花,只爱竹,且她不喜欢竹林里乱糟糟的,什么杂草乱石一概不行,所以就需要专人照料竹林。本来嘛,平江这地已处于南方,所以竹子常年都是绿的,加上竹子又是一种十分霸道的植物,只要它生长的地方,大家伙就成群结队的长,排斥其他的植物,所以这儿也株野草都不多。但是架不住这地儿大,这几天下来,把我给累得够呛。
我嘟囔着:“这地方怎么这么多竹子呀,她以为她是熊猫。”
“宁可食无鱼,不可居无竹。”蓉儿还有心情回我。
切!附庸风雅!
这日,我提着水将院中的小路冲洗一遍后,就感觉我的腰快断了。
不行,我得去偷偷歇会。蓉儿这丫头从小娇生惯养,没受过什么苦,连被子都没自己铺过,这身子根本受不了苦。
那竹林中有个亭子,坐在那里,满眼绿色,吹着小风,竹林沙沙的响动,隐隐的还能看见平江和江上来往的船只,那滋味别提有多美,这苏姑娘也太会享受了。平日里也没人来这儿,我呢,就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来歇歇脚。
我还没走近,远远的瞧见那亭中居然坐了一人,居然被捷足先登了。我倒要看看,这厮谁呀?居然抢老子的地儿。
待我走近那亭子,看清亭中的人,不禁倒抽一口气。
终于见到她了,不需要人告诉我,我知道,那是苏卿欢。
她坐在那里,托着腮,捧着书,只是穿着一身素色的纱衣,甚至连头上都只是简单的挽个髻,插个玉簪子,但这掩盖不住她的容姿,眉目如画已经无法形容她了,她的脸是画不出的,也无法用语言形容,简直是完美无缺,只有勉强用《洛神赋》中的“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来形容。
我到了这里,总听别人说,她怎样怎样美,其实心里还有些不屑,一个身在妓院的姑娘能有多美。老子怎么说也是从二十一世纪过来的,见过大世面,看过百十部古装剧,追过十几个韩国女团,各色各样,整容的,没整的,数不胜数。此刻才明白我小时候学的那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这才是古代的美人儿,是现代人扮也扮不出的韵味。她身上无半分风尘之味,反而有一种孤傲出尘的气质,配上她绝世的容貌,真是配的上任何溢美之词。
————————————
“你也算是时间奇男子了,平时最好吃懒散不过,自从见了这姓苏的姑娘,每日竟然连早饭也不吃愿意晨起来看她一眼,真是难得。”蓉儿无奈的叹道。
自从那日在凉亭见了苏卿欢一面,我就像被施了法术,魔障了一样,就想着见她一面。她每日清晨都会在窗口站会,我就躲在竹林里偷看她一会,她真是太美了,看她几眼,连饭也不用吃了。
自从来了快活岛,蓉儿不怎么同我说话,一切事宜也都由我出面,刚开始我念念不忘苏卿欢时,她不理我,可我连着数日孜孜不倦锲而不舍的偷窥苏卿欢,她终于也忍不住,无奈的叹道。
可是这话在我听来绝对是讽刺,绝对是嫉妒,我懒得理她,小丫头懂什么,不知道美女也是一种生产力。
果然,女人都嫉妒比自己美的女人,真是至理名言。
“世间的男子难道都是一样的吗?”我不理她,她却仍打趣我。
“那当然,世上的男人都是我这样,见了美女都会起心,连你男人和你爹都不例外,只不过他们更虚伪,将自己的欲望隐藏起来,不像我这么坦诚,而且我没有邪念,根本不想占有她,就这么远远看几眼我就满足了,我可是很纯情地。”
“想不到你居然还是这么一个痴情的人。”她语带嗤笑。
我实在没心情同她废话,直等到苏卿欢消失在窗前,才回神,这女子真是太美了,回味无穷。忽然想起她刚刚的那个话头,我得跟她辩辩。
“我只是单纯欣赏她的美,绝没有一丝龌龊之念。你是个女人,你当然不知女子的美。从辩证法的角度来说,美,是基于丑而存在的,需要对比,需要衬托。正是有那么多歪瓜裂枣女子,才显得美人难得,就跟鹤立鸡群一个道理。你看皇宫里,皇后妃子漂亮,公主宫女也不差,反而显得大家都一般,这就是因为没人衬托的缘故。”
“美人就像花儿一样,必令人赏心且悦目。一般人,不缺鼻子不缺眼,但是毫无过人之处,你看一眼,扭脸就忘了她长什么样。这是普通人。美人就不一样,看一眼,让人舒服,你还想看第二眼,闲来无事也能令人回味一番。美人没有一定标准,她们或秀丽,或可爱,或温柔。不过,美人也有区别,我呢,将美人儿分成三类:第一类,秀色可餐,她们已经五官端正,让人愉悦,而且必有出彩之处,或者肤色白,或者眼睛亮,但必有缺陷,要不是个子太矮,或者嘴唇太厚,你一细看,总是有不如意之处。第二类就不一样了,万里挑一,一群人中一眼就能瞧见她,而且有自己独特的气质,或性感,或娇媚,或知性。顺道提一句,你们东宫的那些就算的上第二类了。第三类就厉害了,她们是绝色,这种人是几十年甚至及百年才出一个,就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了。比人参都珍贵,她们是美人中的美人,绝色中的绝色。把她们和第一类和第二类放在一块,就是鹤立鸡群,瞬间秒杀呀。我朝很荣幸的有两位绝色佳人。”
“你是说秦水暖和这位苏姑娘吗?”
“除了她俩,还有谁呢?我来到你们这,最有意义的事就是有幸瞧上她们一眼。她们两人都是绝色,但没有一定相似之处,这就是我说的那个意思,美人没有标准,丑女大都相似,美人却各有各的不同。而且,她们二人气质完全不同,秦姑娘呢,是温暖型的,像冬天的太阳,可亲可近;苏姑娘就不一样了,她像雪地里的莲花一样,清冷孤傲。”
“雪地里如何会有莲花?”她冷笑道。
“一个比喻而已,别较真嘛。”
“那你觉得我算哪种,是不是连第一类都算不上?”她还不依不饶了。
“当然不算。你算第二类。”小样,我这么多年和姑娘们斗智斗勇,还会着了你的道。
“可是这妓院中也不乏各种美人呀?你怎么独独的就瞧她。”
“别总是妓院妓院的,女孩子家家说话真是难听。”我忍不住教训她后,看来不把道理将明白,她肯定没完没了。
我语重心长的跟她说:“灵芝为什么珍贵,因为稀少且难得,就像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武则天一样,不是年年都会出现,他们是百年一现,可遇而不可求的。”
“可是……”她急急的插嘴。
“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秦皇汉武都是雄才大略,开疆拓土,万世流传的千古之君,建了万世不拔之业,苏姑娘自然没法跟他们比这个,我只是打个比方,说她难得。”
果然,当着一个女人的面夸另一个女人,是天底下第二蠢的事。
咦?那第一蠢的事是什么?
——————————
“红袖姐姐,你哪去了,叫我好找?”刚去听了会那苏姑娘弹琴,我这会正躲在亭子里回味呢,一个叫小红的丫头在远处喊我。
这位苏姑娘很不简单,明明身在妓院,却一人独住在僻静的竹林中隐居,平日也不见她接客什么的,据说她每日只是看看书或是弹弹琴。
她似乎天性喜静,伺候她的人并不多,樊楼并不许我们随意进入,除了那个贴身服饰的挽香,也只有一个丫头负责打扫。樊楼后侧,另有一间厨房为她做饭,厨房中也只有一个厨娘柳妈和一个小丫头,就是小红了。
这个小红乃是平江本地人,虽名叫小红,却最讨厌穿红衣,人有点憨,又有些胖,爱笑且不经逗,平日里,我没事以逗她为乐,所以我们俩处的颇为亲密。
“这么急,找我什么事?”我随口问道。
“姐姐还不知道呢?大后天,有几位贵客要来,苏姑娘要设宴款待他们。所以,我们厨房从明儿开始,就得开始准备酒水点心。挽香姐姐刚还找你的,叫你将库房中的桌椅搬出来,擦洗干净。”
苏卿欢,这是要接客了吗?
我挑着眉,像客人一样轻浮的捏小红的下巴,搂住她的腰,戏谑道:“什么人要来呀?是不是英俊多金的公子呀?”
她佯装生气,挣脱开我:“当然是欧阳公子了,还有他的几位朋友。可惜谢公子不来。”
这些人是谁呀?一个都没听过!
苏卿欢,可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呀!我未进过樊楼,外面瞧着已经颇为不凡了,进了里面才知这姑娘的不俗。
蓉儿先前的寝殿是奢华大气的风格,殿中的陈设摆件都是珍品,不过,她自己品味一般,加上作为未来的皇后,陈设也都有规制,所以不算出彩。
可这苏卿欢的住处真是让我惊艳了。这儿的一桌一椅,一个瓶子都透着主人的品味的不凡。她本人有些孤高纤弱,所以陈设摆件有带着这种风格,樊楼有上下两层,她应该住在楼上。一楼呢,是三件为隔断的大屋,左面该是她的书房,入口呈弧形,墙上挂着一幅松涧山禽兽图,画上古松苍劲,枯藤缠绕,怪石嶙峋,山泉奔流而下,水花四溅,山雀或凌空飞鸣,或栖息啄食。临窗放着书桌,桌上的物什皆不是凡品,象牙雕空的笔筒,连笔洗都是汝窑的天蓝色冰裂纹瓷瓶,这东西我在皇宫见过。
中间的屋子较大,应该是待客的,屋中摆放着青釉瓷盆,上面居然放着玉雕成的荷花,至于水上,却又轻盈灵动。另一侧放着扇形百宝阁,上面的东西都是精美无比,西侧则一溜四张椅子,搭着紫色撒花椅踏,底下四副脚踏。
右面的屋子用屏风遮挡,屏风上画的也不是宫里常见的牡丹或者山水,而是大漠里夕阳斜照,大雁归巢的景色,大片的留白使画中的萧索凄凉之意跃然纸上。
我本来特别讨厌古装剧里那些深色的家具,虽说显得华贵,但是老气横秋。她的住处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说不出的雅致。
风尘女子一般都出自贫家,喜爱金银财物,屋子中的陈设肯定是富丽堂皇,恨不得连屋子都用金子做。看来这个苏姑娘恐怕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