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东宫属官的禀报,连暠叹了口气,摆手让他退下,露出了人前觉得不会有疲惫神色,瘫坐在椅子上,他揉着太阳穴,想让自己的头脑清明一些。
父皇终究还是这么做了。他们已经无能无力了,口中喃喃道:“水暖,水暖,你别怪我……”思绪却回到小时候,秦太傅为他授课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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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不足使一民,外不足以使距难。百姓不亲,诸侯不信。然而巧敏佞说,善取宠乎上。何解?”
年仅十岁的太子连暠没有一丝犹豫,朗声道:“对内不足治理百姓,对外不能抵抗外患。百姓不亲近,诸侯不信任。巧言奉承,谄谀取宠。”
秦太傅捋捋下巴的胡须,满意的点点头,又道:“那请问殿下,如何才能内安百姓,外抵外患?”
太子顿住了,低头沉思片刻,回道:“任用贤明的忠臣,父皇说:再圣明的君主也需要大臣的辅佐。”
秦太傅摇了摇头,笑道:“殿下可知:忠臣不生圣君之下。殿下已经读了历朝的史书,可知古往今来,那些忠君爱国之人又是什么下场?”
连暠疑惑了,他不知道如何回道太傅的提问,若是不用忠臣,莫非要重用那些奸佞之人吗?
“殿下现在还小,身边已经聚集了许多臣属,殿下如何分辨他们忠奸,日后殿下登基,则会遇到更多的臣子,到是又该如何?须知为君之道,最重要的便是用人之道,不仅要量才而用,更要用人不疑。最忌偏听偏信。”
连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秦太傅清清嗓子,示意他回神,道:“老臣今日为殿下讲解韩非·立功篇,明君之所以立功成名者四:一曰天时,二曰人心,三曰技能,四曰势位。非天时,虽十尧不能冬生一穗;逆人心,虽贲、育不能尽人力。故得天时则不务而自生,得人心则不趣而自劝,因技能则不急而自疾,得势位则不进而名成。若水之流,若船之浮。守自然之道,行毋穷之令,故曰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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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暠不自觉的弯了嘴角,自己也觉得好笑,怎的突然好端端的想起了幼时太傅授课之事,暗自感慨:太傅啊,太傅,当日你教授我为君之道,却不曾教我为太子之道,我只道登基后面对百官臣属要知人善用,却不知当太子不受父皇喜爱,他该如何躲避那些暗处射来的箭。
秦水暖的祖父曾是连暠的太子太傅,是誉满天下的饱学之士,名门大儒,更是写的一手锦绣文章,天下的士子谁不曾读过他的著述。只是他为人孤傲,颇有些书生意气,从不与那些豪门显贵结交,故而多少想拜在他名下的贵族子弟都被当了回去,故而他的门生并不多,但这些人却大多身处要职。这些人算是与自己有同门之谊,是他的一笔政治资产,自己虽不曾与他们深交,但他们却一直支持着自己。
太傅的儿子在壮年逝世,只留下了一位孤女,便是水暖。他们祖孙多年相依为命,太傅从不因为水暖是女儿家便轻忽她,反而亲手教她写字,为她讲史。太傅病逝时,老泪纵横,便是不舍得孙女从此无依无靠,将她交托于连暠。
本来无人会在意这么一位名门孤女。很多年来,她就一直静悄悄的长在那里,无人问津。可是,随着她渐渐长大,却生出了一副绝世的好容颜,加之从小家学渊源,颇擅诗书。她渐渐被北方士子们追捧成本朝第一才女,引来这许多欣赏的目光。
大家都知道,太子庇护她,所以就算是有些不开眼的人觊觎她,也无人胆敢动手。好些贵族子弟倾慕她的容貌才情,想与之结亲,也被婉拒了。可这绝世的容颜和才情竟然将那个至尊的男人也吸引了,连太子也护不了她。
九皇子连星第一次见她便被她吸引,极为钦慕她,多年来一直尽心维护。曾经求到御前,想要迎娶她,可是却被父皇冷冷的拒绝了。他甚至不惜与父皇争执,却因此更受父皇的冷落。
连暠在云州时,便有水暖的消息不断传来,可那时,他自身尚且朝不保夕,面对强大的敌人,自己都随时都有殒命的危险,根本无力护她。
后来,他大败终于前朝刘氏叛军,班师回朝,成了威名赫赫,无人敢小觑的太子。水暖知道自己的处境,便来求他了。
本来,他此时的身份不便处理此事,只会徒惹父皇不快。可是,她终究是太傅唯一的亲人。太傅临终前已口不能言,却仍指着水暖,待他保证回护他,才终于闭上了双眼。
他不便明言反对水暖入后宫,便和九弟想了个法子,二人为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弄得流言满天飞,让皇帝顾忌自己的脸面和名声,不便和儿子们公开争夺。此刻,明发的圣旨让他们的想法化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