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处处张灯结彩,红灯高挂。原来是徽宗圣上将为其母后陈氏举办寿诞。
蔡京和太子殿下商议,借此机会特邀天下能人名家齐聚京城,举行一场艺术鉴赏比试盛会,唤作“一品盛宴”,这样既不劳民伤财、与民同乐,又能博得爱好艺术的徽宗圣上欢心。徽宗圣上果然欣然应允。
蔡京深知,徽宗圣上极好“琴棋书画”,便早早寻思往这方面下下功夫。书画方面,徽宗圣上本身便是大家,自然不必说。而琴技,因为从事琴技方面的,当时多是歌舞坊女子或下等的乐师,实在是不符合圣上身份,圣上便有所避讳,不轻易展示,但与嫔妃们一起时,私底下还是偶尔露一手。还有棋术,倒是徽宗较少研究的,但他却颇有兴趣。故此当凄风叟把得来的棋谱拿给蔡京看时,蔡京大喜。
一品盛宴如期在国子监举办。蔡京自然胸有成竹,盘算着到时只要圣上一高兴,自己便把这些门生、门客之类尽可能塞到各部门去。而华无庸上次中毒虽保住性命,可双腿神经坏死成了个瘫痪的废人,不能参赛,而苏不附不但书法出众,其实也兼工画画,这次书画他全包了,誓要引得太子注意。诸葛神侯这边只身前往,因为太子殿下主持,无情是决计不方便出现的。而失去多才多艺的无情,诸葛神侯或许只能任凭蔡京得意。
果不其然,“一品盛宴”上,蔡京的门生门客力压众人、出尽风头。
蔡京正洋洋自得时,忽然下人通传,说追命带着几人来参加。只见追命带着三个衣着随便的怪人出现。
那三人看年纪,最大的有七十来岁,最小的也有六十余岁。其中年长者身着一身补丁的青衣,神情肃穆;年纪最小的,一头黄发,脑后还绑着一根发辫,左耳别着一枝枯花。中间者,两颊分别纹着云纹彩绘,颌下留着一根长长的束须,用红绳一圈圈绑着。追命介绍他们分别是学富五车的青诗、专研草药之术的杏书、通晓杂文轶事的紫易。
苏不附等人之前与追命等人有过节,可惜太子在上,不好发作。只能装作无事。
苏不附率先发难道:“闻名不如见面,素闻江东六贤性情超脱,自封为桃源六怪。不料今日竟出现在此地?”
追命道:“这三怪准备收徒弟了,怎么,你也有兴趣?”
“哼,不才刚才现场作了一幅富贵芙蓉图,不知三位有何高见?”苏不附心中洋洋得意。这画是他之前参照华无庸的作品,临摹了近半月。故此大约配的上他的字。
青诗道:“这字画均不差,可惜选的配诗狗屁不通,文不对图!”
“难道说这还不好?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围蝶舞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
“各位想想,与其夸夸其谈,华而不实。不若用老夫这首是否更切题:小池南畔木芙蓉,雨后霜前着意红。犹胜无言旧桃李,一生开落任东风。”
众人哑语,若单提两首诗不分高下,可若论配合原图意境,高低当下立判。
青诗又道:“若苏翰林可另画一幅,老夫愿意再赋诗一首…”
凄风叟怒道:“老朽这有本棋谱,唤作天下棋局,是历经各朝十位棋圣所著,不知你三人可有与它相配之物?”
“那倒没有”杏书瞄了一眼凄风叟手上的棋谱道:“不过或许你太用心了,不小心把明矾油倒在上头,所以…”
杏书话未说完,只听“噗”的一声,书烧了起来。原来,那潇湘玉郎十分珍爱这书,生怕万一对弈输给凄风叟被他拿去,便连夜在某些页面上涂了点明矾油。但被凄风叟拿走后,虽对武功没用,但他到底也专心看了几日,这日又逢宴席,屋内蜡烛高照,十分明亮,但也造成室内温度较高,那书便禁不住高温与摩擦,正巧这时候烧了起来。
凄风叟赶紧挥着书本灭火,却不想那书越烧越快,很快变成灰烬。凄风叟道:“你耍了什么花招?须知这是献给圣上之物,你如何担当得起?”
“非也”杏书道:“我只是实话实说,普通书籍,用蜂蜡油涂抹,便可几十年不蠹。可你定是给人骗了,这明矾油看似与蜂蜡油无异,但防腐效果更佳,涂上它可保存上百年,但唯一的缺点是需存放在阴凉之处,不耐高温,还有你越煽它它便越烧的开心。”
“你…”
“太可惜了”太子殿下直摇头。
“噌”的一声,秦伯雅弹了一声,打破气氛,他细声道:“殿下孝心,礼贤下士,只为圣上收集几件看得上眼的风雅宝贝。大伙也是真心想为我们大宋艺术努力。”
“不错,秦侍郎有何打算?”
“在下新改编了一首曲子,里面有各地偏门的十音八乐,伯雅不才,素知诸葛神侯对古曲也颇有心得,可否借此机会…”
“有这等好事,老朽且先试试”紫易道。
秦伯雅不言语,只缓缓弹起,四处顿时安静,半曲毕,秦伯雅道“此间已合了十音,请指教?”
“我只听出九首,分别是….”紫易道:“还有一首,我实实听不出。”
“世人只知道嵇康的广陵散,却不知这首屈陵散,是嵇康的堂弟嵇度颛所做。”诸葛神侯道。
“神侯高见”秦伯雅道:“多问一句,那神侯可知,嵇度颛还为她爱妻作了一首菩萨蛮,可为什么全曲只用了八乐中的两个音调?”
“菩萨蛮有所耳闻,但什么来历,却不知。”
“因为他的妻子是傣族人,傣族有种乐器叫葫芦丝。葫芦丝音域不广,只用宫商二调,方能凸显其清和温馨的特质。”
“哦,受教了”
“不敢”
太子殿下道:“没想到桃源三位贤人如此博学,秦侍郎于乐理典故上也颇有研究,让人大开眼界!”
“殿下”诸葛神侯上前道:“诸上这些不过是三贤的日常兴趣罢了,实际上若把他们的学问用于农桑,对改善当下民生或许更有用处。像这位青诗,他学富五车,善于口才,可传授农商知识,辅导农夫普及农桑知识、辅导商者加强售买及物品流通理念、辅导制造者改进制造品质;而这位杏书,他专研草药之术,可用于治疗及预防牲畜疾病、增加繁殖及产量、预防治理蝗虫;而通晓杂文轶事的紫易,他可根据天文地理推算耕种的时间,辅助农桑适时适地进行耕种,预防水涝等天灾。蔡相之前的提议甚好,为国不拘一格荐人才,这些人不是政务之本吗?还请殿下从中选择并代为推举,贤者不但要有真学问,臣认为更应生性淡泊。臣提议最终不论谁入选,未必委以官职,可设一教学馆驿,国家拨给一定供养,大门敞开,来者不拒,他们义务辅以教习,也便于各界互相交流,发现推广各种先进之学。”
“好,甚好”太子殿下起身道:“我定代为上奏。”
宴席散去后大半月,仍不见太子回音,三贤个性高傲看不起人,在京城无事可做便不习惯,又觉得被看轻,便想回去。诸葛神侯也知晓圣上下令蔡京长子蔡攸筹办“一品堂”,蔡攸四处收集各地能人异士名录,却迟迟不见选人。诸葛神侯心想强留不下,也只好让追命相送,又说若有回话,自己会亲自前往邀请。
町洲,是汇通东南北三方的交通要道,往东便是苏越之地,往南是东南的闽粤两地。
一辆马车匆匆往苏越方向行驶,突然停下,车上走下一名妙龄女子,恍若神妃仙子。她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明黄云缎裳,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掉梢眉,体格丰满且风骚。真可谓: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她说天气闷要歇息片刻,便带着身边两个侍女走到树林子,掏出汗巾擦汗,这时林中现身一中年妇人,竟是娇娘。
“娇娘,门主有令,要我等回去一趟”那女子道。
“娇娘只授外令,不牵涉门中内务。”
“你倒撇得干净,若不是京中耳目太多,你我何必在此见面”那女子道:“这么多年了,那事你查的怎样了?”
“前门主和邱璃茉的孩子,我还是没找到。”
“哼,邱璃茉,你还提这名字,这贱人害死了我姐姐,我恨不能他全家死绝,当年也是你办事不力,竟逃走了那孩子。”
“是我不好。”
“也罢。那样你不与我争也好。若不是我夫君如今领了圣上的旨意筹办“一品堂”,而我公公也留守在京,此次回乡祭祖也轮不到我什么事。我特意取道苏越水路,为的是趁机回碧霞宫复命。”
“我才想你本来应该走闽粤陆路才是。你放心,我绝不会与你争门中任何名利,但也请你代为转告门主,碧霞宫对我有恩,娇娘这一生不会背叛。”
“如此甚好,那樱子谢谢你了!”那女子娇笑的走出密林。
娇娘愣神想了会心思,寻思道:“璃茉,是我无能,没能保住你的孩子。小宝,也不知你现今如何了?”
正想着,却听到旁边树丛一阵簇簇响声,却见一女子慌慌张张跑来,定睛一看,竟是花弄影。
弄影见到娇娘,道:“大姐,快走,苏不附他们追来了!”
“怎么回事?”
“快走,我不能让他们看到我,你也要快走,免得他们误以为是你做的。”
娇娘见弄影步伐不稳,便上前扶着一起跑,却发觉后面追赶声音越近,便道:“你脚上受了伤,怎么走得远?”
“那你快走!”
“哎,你这孩子”娇娘说完点了弄影身上的穴道,把她藏在一边隐秘的草丛中,又取了她身上的外披。
弄影道:“大姐,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知道你今日所作所为是何原因,也不计较你为谁卖命。在我心中,你没有变,还是当年那个我见到的小姑娘。”娇娘说:“你的穴道不出一刻便可解开。”
苏不附领着一群人追到附近,停下脚步道:“奇怪,明明看到那女子在这附近的”
“大人,你看,前面…”
“是了,都给我追,我倒要看看是谁胆敢和我们做对!”
这厢,町洲往东南的闽粤两地路上,追命正和三怪嘀咕着,追命道:“我说你们还是不改道吗?”
“大白天的怕什么,这一路上太平无事,前面便是町祠,离桃源不出十里了,绕路还要三四十里。再说我们无冤无仇的,谁要找我们三个糟老头麻烦。”杏书道。
“要找麻烦的怕也是来讨你的风流债来着,我估计多是你招惹了哪个小妞,故意放暗讯捉弄你来着。”紫易道。
追命眉头皱起来道:“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却又说不上什么”
“好了”青诗道:“我们三个,加上你这个皮猴,就算遇到数十高手,不说击溃对方,但全身而退应毫不费力,有什么好怕的。”
“也是”追命想想也许是自己多虑了。
到了町祠,追命四人坐下休息。
追命问道:“这町祠里供拜的是何方神圣?怎么像个美貌的仙女姐姐。”
“当地人只唤她九尾娘娘,具体什么来历我也不知道。”杏书道。
“居然连你也不知道。呃,这边上还有人题字呢!先祖幼年幸得仙子所救,其神人之仪常托梦而至。今赴岭南无以为念,聊记梦中印象一二:双瞳含水,修眉镂月,朱唇皓齿,鸿衣羽裳。身饰瑶环瑜珥之佩,手操琵琶琴瑟之音。如广寒仙子之下凡兮,步步莲花,姗姗来迟;若姑射神人之出世兮,艳如桃李,夭桃秾李。殷功拜上。这殷功也是何许人也?”
“殷功便是前朝岭南节度使崔护,白教你他的名作题都城南庄了”青诗没好气斥道。
“好好的名字不取,叫什么殷功,我只道是暹罗的殷功汤(阴功汤)呢?”
“你还有理了不是,回去将他的诗集抄两百遍来!还有暹罗是前朝的音译旧称,本朝唤作罗斛国。…喂,臭小子,你别跑,我还没说完...”
“呵呵呵”一阵阴森诡异的笑声从祠堂的塑像后面传来。而祠外周围渐渐聚拢了不少高手。
“凄风叟?”刚“逃”到门口的追命停住脚步道。
只见凄风叟身后站着两人,分别是他的弟子夕殒和宸烽。
“就你们这些人吗?”追命道。
“无情呢?你两个害了我的徒儿,他没来吗?”
“用得着吗?你说我们怎么切磋。你也不必找他了,华无庸的事,是我干的,是我唤来毒蛇咬伤他(其实不是,是弄影)。想必是苏不附败在我师兄手上,心中不服,嫁祸在他身上”
“爽快,我喜欢。不过,不管是你们中谁干的,我都不会放过,还有你们这三老怪,害我失去棋谱,我一并算账”
“老怪,若你叫我们三怪或者怪物,我们还都心领,可偏偏加上老字算什么,我们算老吗?”紫易道:“我怎么觉得和你相面相,我要比你年轻三十岁。”
“无耻,给我上”
一阵混战后,这凄风叟武功着实利害,加上又有众多死士相助,虽然三怪联合打死了凄风叟的两个弟子和不少死士,可发觉追命独自对付不了凄风叟,那凄风叟更是趁机放出烟毒,追命虽轻功不凡,可眼看要被烟毒染上。
杏书与追命感情交好,赶紧上前推开追命,不想被烟毒染上,更中了凄风叟一拳,剩下两老怪怒吼着上前,齐齐和凄风叟对上一掌,三人俱受了内伤,而两老怪更是五内俱裂,凄风叟见状不妙,便逃去。
追命准备替三怪疗伤,却见两老怪拉着杏书的手道:“老弟,先走一步了”便身亡。
杏书赶紧把脉,摇了摇头,又吐了口黑血,道:“那凄风叟实在刁毒,日后你要替我们报仇!”
“杏书,你不是妙手回春吗,告诉我,什么办法可以救你们?”
“不必了,这烟毒的解药需提前准备。用十方散和蜈蚣、齐蓓子、海棠叶各六钱,连熬三日。现在来不及也太迟了。”
“杏书!”
“我们六怪早将生死看透,本就约定好便是去了,一把火烧了不留任何念想。你把我们就地烧了,回去告诉他们我们三个不幸相继病逝,若非如此他们定然出来寻仇。还有这朵梧花,你还给翡乐,告诉她日后不用懊恼了,再也不会有人偷采她种的花了…..”
“凄风叟,我不杀了你,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