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一个白白净净的外国大闺女,会舍得跟你个穷小子一起过苦日子吗?”张大妈苦心劝道。
“但是,小娜上次都和我回来过,你也看过了,也同意了,妈。”田洁拉住张大妈的手,哭了起来:“现在怎么又变卦了?”
“她来过这里?”我有些吃惊地打断:“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年的秋天。”田洁走到门口张望,采访的队伍已经消失不见,村里飘来一阵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
张大妈站了起来,慢慢走到炉灶边:“人都去哪里了,难道真的进城打工去了?”
“妈,那我继续回重庆务工,”田洁走到张大妈背后:“以后赚更多的钱盖一个比梓家还要高大的房子。”
“你们没事吧?全村的人昨晚都在找你们。”背后传来了老梓的声音,心虚的田洁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张大妈一边慌忙解释,一边把田洁和我挡在背后:“老梓,别把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昨天对不住。”
老梓不仅没有耀武扬威地吆喝,反而弯下了腰,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对不起的是我啊,田洁,当初你爹田毅帮我挡了那颗子弹,现在要求求你们再救我一把了。”
张大妈拍了一下大腿,咳了一声:“老土匪也能当村支书。”
“我是土匪,我该死,”老梓边说边打自己的脸:“念在我和田毅当年一个部队的情面,你们也一定要救救我啊。”
“不是说你,我是说付XX,那个老家伙。”张大妈把老梓拉起身,把他脸上的鼻涕摸了一把,顺势说道:“亲家,以后相互有一个照应总会好一些。”
“妈,昨天梓叔都拿出菜刀来砍我了,你不是也说不是亲家是仇家吗?”田洁一边辩解大吼,一边站到了张大妈身边:“现在怎么替他说话了,我和梓琴是不会在一起的。”
“咱们走,”田洁拉住我的手:“现在就启程去重庆。”
“今天哪里也走不了,外面全部是警戒人员,”老梓拉住田洁的手:“安心住下来吧,小洁。”
“土匪当村支书,安心不了,”张大妈唉声叹气道:“以后咱们可得小心了。”
“和我一起去重庆,我们在那里安家,妈,”田洁建议。
“祖祖辈辈的地,不是说走就走的,寻根落叶,你不明白。”张大妈把门边的小板凳收了进来,把梓仲X门口的烟灰扫出了门。
“蓝妞回来了?”听着一阵阵碎碎的脚步声,老梓走到了门口,看见一长排疲惫的人,断断续续出现在眼前,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恐惧不安,愤怒却不敢言。
女子看见了张大妈,一反常态,之前的尖酸刻薄地言语变成了一脸扭曲笑容的奉承:“哟,这不是亲家吗,你们没事就好,我们今天凌晨被挨家挨户地催到山那边去,绕着山走了好多冤枉路。”
“蓝妹,到底发生了什么?”张大妈拉住她的手,蓝妞的脸上扭曲奉承的笑容瞬间变成了崩溃的哭泣:“老付,这个畜生回来了,咱们胜利村以后该怎么办哪?”
“别哭了,蓝妞,赶紧回去做饭,”老梓一边拉着蓝妞往门口走,一边说:“既然她已经喊了,那咱们这门亲事就定了,亲家啊,等会儿一起吃个饭,三叔今天也来了。”
“你看看,田洁,为了这门亲事,三爷爷都来看你了,”张大妈一边咧嘴笑开了花,一边摸着田洁的脑袋,问老梓:“他什么时候到的?”
“就那些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老梓说:“咱们晚上好好聊聊。”
“要不然我先走了吧,各位?”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外人:“这会儿天还不算太晚。”
“哪也去不了,小伙子。”老梓解释道:“路全封了,这不是普通的封路,省里的领导就要封,更何况这一次是北京中央来的,警戒起码是三天以上,还不包括开会时间。”
“我只是来签医疗器械合同的,又不是胜利村的村民,应该可以给我放行吧,不过,我得给老板汇报一下,”刚翻出空白的手机,我狠狠地拍了下脑袋:“找不到老板电话,这个月的全勤奖洗白了。”
一行人走进了老梓的家,“别脱鞋了,咱今天随意一点。”老梓一边说,一边瞪了一眼厨房里面抱怨的蓝妞,示意其嘟哝的嘴巴闭上,高压锅的蒸汽往上冒腾。
我一个人走到一边,借了梓叔一叠白纸,安静地写起日记。
“三叔,你来啦?”老梓、蓝妞、张大妈和田洁都拥到了门口,一个长白胡须的老人左右手提起鼓鼓囊囊的包裹,笑着往里走,朝我看了一眼:“这难道是梓琴的弟弟?”
顿时鸦雀无声,老梓连忙让面露难色的蓝妞回厨房,一个人干声笑了笑:“哈哈,你认错了,这是来我们村和梓仲X签订核磁共振机的小X”
“仲X呢?”三叔边说边坐到了客厅的独凳上,看着我渐渐抬起的头:“小伙子,你知道仲X去哪里了吗?”
我假装没听见,一个人继续默默地写日记。
“你们啥也不肯说,就知道瞒住我。”老人唉声叹气道:“我知道,梓琴的弟弟已经走了,只怪当年我没能帮你们一把,请不起大夫。”
话未说完,厨房里锅碗瓢盆捣腾的声音也安静了一阵。
“都别说了,三叔,马上就要开饭了,咱聊一点开心热闹的事儿?”老梓把三叔带到了餐桌旁,四个人陆陆续续就坐,香喷喷的菜也端上来了。
“小伙子,别写了,赶紧过来吃饭吧。”老梓朝我招招手,
张大妈看着田洁,道:“田洁,看看人家是怎么用功读书的,晚上都还在写作业。”
我一边尴尬地放下日记的纸张,揣在衣服里,一边解释:“工作报告而已,,虽然个子小,但我已经过了写家庭作业的年纪了”
“今天梓琴必须得回来一趟,老梓一边给三叔夹菜,一边说:“三叔大老远从城里来,这顿饭也是为给小洁和她准备的,怎么的也该庆贺一下。”
“你自己都知道全城警戒,梓琴在交通队工作,怎么回来得了嘛?”蓝妞给我乘了一碗汤,继续说:“24小时待命......”
“还不是怪你,当初说是肥差,结果就是个大马路上吃灰的,苦了我闺女。”老梓打断道,又望向田洁:“以后你可要多照顾一下梓琴呀,小洁。”
“我的老婆只有一个,就是小娜!”田洁愤怒地站起身,众目睽睽下宣誓自己的爱情宣言。
“小娜是谁?”三叔探头问了一句。
“就是那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蓝妞补充道:“比干柴还细弱,以后怎么挑担子、下田里干农活,孩子都不知道放在肚子哪儿?”
“中国以前就是被外国人侵略了,你还和他们的后人在一起?忘了中国人的根了吗?”三叔愤怒地拍了下桌子,说道:“和外国人结婚就是卖国贼的行为。”
“荒谬,如果跨国婚恋是卖国行为,那3300万单身男性坚持却娶不到中国女人的‘精忠报国’行为又有谁来嘉奖呢?”我呢喃自语,越想越气,双手死死地抓住桌布。
“小娜不是坏人,况且我和小娜已经......”田洁欲言又止。
“难道......”我目瞪口呆地转向田洁。
“接吻了。”田洁羞红的脸补充道。
“当初我苦心教授娜莎耶夫的中文,难道田洁是第一个中国对象?”我在一旁闷了半天,苦笑了两声,暗想:“虽然接吻不会怀孕,但我连接吻也......”
“不准和外国人结婚,田洁,这是三爷爷唯一的要求。”三叔再次强调。
“田洁,我们今天作客应该尊重他们。”我表面假装安抚田洁,其实内心汹涌澎湃。
田洁将我的劝告置若罔闻,继续说:“三爷爷,你应该不知道,当初我们两家说好了这门亲事,却死活要被收15万彩礼钱,连打欠条都不行,梓琴也默不作声。”
“安静吃饭,别讲这些了。”张大妈一边解围,一边看着蓝妞和老梓越来越难看的脸上。
“我不,我要说,”田洁继续说:“当初给不出彩礼时,我一生气就去了重庆打工赚钱,后来认识了小娜。她说她家里人不仅不要彩礼,而且还希望我们尽快结婚。后来他们看到我把小娜带回老家,我和她在一起越来越相爱,梓琴看不顺眼,心生嫉妒,害怕自己被别人闲话,所以又劝家里把礼金降到8万。”
“那就滚回去找你的小娜。”老梓怒目脸红地把炖好的鸡汤大碗掀在了地上,蓝妞在一旁惊声尖叫:“滚,都滚出去,咱们没你这个亲家。”
“妈,看到了吗,这才是他们的本来面目,他们只认钱。”田洁站起身,拉住张大妈。
“你太过分了,田洁。”张大妈脱开田洁的手,猛地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泪珠顺流而下:“对不起,老梓,蓝妞,田洁是个孩子,不懂事。”
田洁跑了出去,我也跟在后面,外面一片漆黑,正寻思田洁的去处,这时,电话铃响了
“喂,请问是哪位?”我随性而问。
“一年半了,我的电话号码都记不住,你呀,小X。下周周末前回来,韩进海运公司代理的那一批出口货的进度你继续追,”电话那头的声音语重心长,断断续续,越来越小。老板继续支支吾吾说:“如果有扣箱或者制裁还没有解除的话,赶紧通知我。现在我身边没有一个人帮上忙,这批货我只信得过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