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朱问的这话里,猜度若三分,那肯定之事便有七分。
她这主人,与带了一群士大夫登门的头儿卫斯人坐到在这里。
那苏白对今日光临的人又能熟悉谁去?
怕就是恰好给这位皇子解了围,就恰好由这皇子带着去认识众人了。
认识完众人。即便聊得不好,那也总不能丢下皇子就去照顾这群人去,苏白定会带他来寻挂名为他师傅的卫斯人,也就是阿朱这里。
若聊得好,那也必定是顺势也和阿朱二人一般,躲着众人偷闲去了。
这已经有好一会了,阿朱都没等到二人的踪影,而她院里的苏白屋又被她二娘和小范范占了,阿朱便知二人定是去了对面,阿碧还未挂牌的的梅林小院了。
果然。
“白弟弟真是好雅致。我一向以为青楼红院里能出的,不过是些追名逐利的家伙,住的再豪华也不过是些缀金络银之物。却想不到这楼里竟还藏了这么一大片梅林,你还这居所建的,还躲在这最深处。”三皇子元恒立于门外瞧着那门里高矮参差,枝桠折叠的一片半黄绿色树海不禁夸赞到。
“元恒兄长莫要取笑与我了,刚才见那些官人对你态度如此恭敬,想必您才是真正深藏不漏,哪里还能没敲过这样一片小梅林呢。”
苏白笑笑看他,才又道:“不过君子相交,不问出处。我也并不想知道那些。尤其,您这谬赞还搞错了对象。这一大片树海,可真不是我植的。乃是家姐原来设的一处嬉笑的地方,梅树还更多。
不过今年我近束发,只身曾去蜀地数月,待回来才发现她竟伐了一半去,围起来,为我造了这小别院,这不还为取名。家姐与我素来讲究些因缘际会。今日能识得元恒兄长,实乃一大幸事,不知可愿为我这寒舍赐个名呢?”
“荣幸之至。不过瞧你这院子也是极大,内房间定是不少吧。这取名后,我可要向你讨一半去常来住住。”元恒言下已明确表示了对阿朱与苏白二人的莫大兴致,告知了深交之意。
“蓬荜生辉。”苏白也与之相谈甚欢。
二人便穿过那茂密的丛林往深处去。
元恒便仔细琢磨起来:“正值秋里,我这一下实在没想起什么应景的句子。仅当世我有位神交已久的和靖先生,曾做过某首现还不怎具名的诗,中有一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恰中了你我当下的情景。那便取这梅林中的‘暗香’二字成题,白弟弟看可好?”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果真是一佳句。元恒兄交友也真广泛,能写出这等好句的公子,想来才华来日也定不会被埋没的。那就叫‘暗香林’了。将来有机会,也要请这位和靖先生到我处一叙才好。”
路上还了遇一直侯在院里的林岚。
说话间,三人已经行到石桌处。
苏白便对她打了手势,让她取文房四宝来。
又对三皇子说:“那便还要劳烦元恒兄长为我题字了。我们在此便稍后她片刻。”
元恒便欣然而坐。
消了一小会儿,还没等到林岚,一袭靛蓝色大氅的吕不离却是飞也般的跑了过来。
人未到,声先至。
“一两半你在这么?我去前厅找你不到,姑娘那儿你也不在,她可和姓卫的又躲着窃窃私语呢,你就不管管?”
苏白听了这话,一时忘了对面的元恒,转瞬就站了起来。
吕不离已也跑到他们眼前停住。
元恒的眼却一下子有些直了:这人他分明第一次见,为何会这般眼熟,竟甚像...?
吕不离却不觉,问苏白:“苏白,这人是谁呀?你都领到这后院屋前来了?”
苏白才想起元恒来,介绍到:“这位乃当朝中书下平章事,元恒兄长。我今日才识得,却一见如故。”元恒抬手据了个半礼,苏白又继续道:“倒是你,慌慌张张的找我何事?”
吕不离又摆出了那副不正经、尾巴朝天似的样子,说:“能有何事?送你件生辰贺礼呗。”说话间便从袖子中抽出一枚六寸长的沉香木鎏金材质的、杆上还略弯弯曲曲的、菊钉盖的发簪来。
“想来姑娘那束发的头冠和绸带肯定都给你备下了极好的,但那冠外插的发簪我却瞅过,实在丑的很。就自己连日给你雕了一个,你若犯懒时,用着也方便。”
话说完,苏白伸手去接,一贯脸皮厚的吕不离,竟有些不好意思的缩了缩。
苏白才眼极细的瞅见吕不离长袖遮着的手上隐露出几条白布包扎的样子来。
心下了然,吕不离和阿朱一般,都是手残加懒人,这一簪子做的,怎会像他说的这般容易。
苏白一把就扯过了吕不离的手:“狐狸,你确定你是雕了这一个?”
吕不离瞧苏白的脸,就知道藏不住了,只好尴尬的笑:“也就七八个,都有点残,不过这个已经最好的了。”
苏白却是抓了身后那些还只是扎了个马尾般散着的头发,像女生那般直接用簪子就琯起来了。
动作熟练的让元恒是目瞪口呆。苏白一瞅他神情,赶忙先解释:
“家姐手笨,头发都是另一侍女或我替她打理。”后才又对吕不离说:“很好用,我很喜欢。”
这时候,林岚也回来了。
元恒便铺了宣纸,研墨,题字,加印。
林岚在一旁立着,瞅着庭中三人,心中不免渗出无尽的骄傲来。
当世的公子里,这一凉亭,便站了半边天去吧。
林那头,忽传来一阵妇人的惊唤。苏白当下就听出了是二娘的声音:
“范范快回来,你姐姐不是同说了,那头去不得。”
一个矮矮小小圆滚滚的身影就抬着小蹄子一阵风似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正是阿朱那小弟,一边跑一边直冲着吕不离喊:“姐姐不理,找狐狸哥哥。”
才四五岁的人,竟跑得稳急了,很快就到了凉亭边上。
张手就要吕不离抱,却看到旁边的苏白在时,脸色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
元恒看着这越来越热闹的亭子,对这娃娃的态度和来历已略有猜度。眼色又不自禁撇向这从未见过,又觉得无比眼熟的吕不离。
这时,不离正赶紧一个大步迈过去,抱起了娃娃,大大的狐狸眼笑眯眯的哄:“范范乖,白哥哥今天生日,不许调皮好么。”
像,真是像极了。
他老师日日来此,想必同这位外号狐狸的男子相识也不止一日了,会看不出?
难道真的是巧合么?
这梦红阁,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