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这才重奔出门去,朝周围探看。
苏白果然在岔路附近找到了一个看上去三十余岁娴静端庄的妇人。
阿朱便微蹲还是朝她抚了半个礼:“阁里的孩子去远行了。今日归来,我见着就有些着急去了,阿朱一时疏忽了二娘还未记路,请多见谅。”
那女子却笑着摆了摆手:“不碍事的不碍事,是我刚才出来没记,我知道阿朱定回来的找我的,便就在这没有候着呢。”
苏白也惊奇看向眼前这幕。他才知道,原来阿朱竟有亲人在世?
一行三人便回了屋,谁都没想起来在那对门的院门口听见的说话声来。
其实,正是那个叫小岚的小姑娘。
他们不知,她却是把这幕幕都看了一清二楚,眉头微皱,心里生出丝丝道不清的感觉来。
听那阿朱姑娘说话,似乎也不知道白公子今日归来。可是,她怎么看白公子虽然已经登门,却好像也不知道小岚已经被安排到了他身边似的?
因为的确是如此。而苏白此时跟着阿朱回了屋。
他才知道原来那炕上躺的并不是什么阿朱又新收养的娃娃,而是阿朱切切实实的弟弟。
严格说,是有名无实的弟弟。
阿朱母亲去世已近十年,其父打前年才娶得续弦,就是眼前这位二娘谢氏。
二娘也是丧偶,这个弟弟则是二娘从前夫家中带出来的,今年已经近五岁。前夫家姓范,所以小名便叫范范。
而她改嫁时还未给小娃娃取姓名,现在便打算让娃娃随了阿朱父亲的姓去。
苏白也才知道,原来阿朱的是因她本名姓朱。
祖籍长山,闺名佩琼,取得便是诗经《有女同车》里“佩玉琼琚,洵美且都”的意思。
苏白一下子就明白了:
阿朱生于长山,古齐国的地界,那《有女同车》的里的孟姜便是姜家大女儿的意思,而姜曾是齐国第一大姓。不过秦汉时旧齐子民多数都被杀害了,后来留存的也多改了姓氏,倒想不到这朱伯父是个循古礼的人。
那谢氏倒也是个健谈的,看阿朱待苏白亲厚,各事均不避他,便拿她开玩笑:
“听她父亲讲,这丫头自小就是个皮的。人管不住,多好的名字。偏给自己取了个解字‘梦红’,说是‘女儿家环佩叮当,最不过梦红尘一场。’其实也还挺像模像样的。”
“总不能真对外叫那‘美都’去。”阿朱又拉了苏白的手,“你回的真巧,二娘的娘家已无什么亲戚好走了,我爹便让她来我这处转转,就当省亲、散心了,也今日才到。
还安排了个事项:说小弟秋后便该入私塾了,却还只有乳名,就让我参谋一二。我便告诉二娘,我身边还有个诗文比我盛许多的人,等他回来再说,你就到了。择日不如撞日,你便给想一个吧。”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苏白斟酌的看向谢氏,“妇人觉得‘朱说’这名如何?”
阿朱赞许的点了点头,又补说到:“我觉得不错。咱世代书香门第,我父既字‘文翰’,那小范范便‘希文’可好?”
谢氏一下便解了其中意思。瞅了瞅眼前心思通明的二人,又看了眼炕上那还在呼呼的娃娃,脸上一派欣慰,忍不住伸手拉了阿朱,抚了抚她的纤纤玉指,连说了三声“好”。
小范范的学名就这样被定下来了。二娘却为何那般激动呢?
阿朱告诉苏白,谢氏娘家已无依靠。说是来找阿朱当省亲。
其实是朱老爷娶了她这续弦,她还是个带着别人家的男娃娃的,无论如何都得要这家中的嫡长女认可才成。
谢氏的心思也玲珑,放在哪里,这世上哪个男人也没有白替别人养儿子的道理,就打了主意让小儿子随了朱老爷的姓氏,就当过继了。
朱老爷却未取,她知道这正是一起派她来问阿朱的意思。
苏白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其实就是在替阿朱和朱老爷解意:阿朱说既然你无依靠,便来我处省亲。
那阿朱处便是你以后的依靠。她父女均诚心待你。既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阿朱又补说,其父字“文翰”,便给这小弟取了这“希文”的解字。意思便是:小弟还小,你既让他入我父名下,我也希望他能真心随我父亲。但阿朱又称之为小范范,则是说,望小弟希文,却不强求的意思。
这般通达大度,谢氏如何不念这三声好,如何不宽慰呢?
苏白见阿朱满意,心中亦免不了甚是开心。
因他知道,真若阿朱所言的诗文极盛之人,她身边的可排不上他。
最具名的又莫过于那被称为卫公的卫斯人去,二人也是经年的交情,亦常在京中。
阿朱却独独等他回来,问他的又是这家事,要他替她表态。
这难道不能说明阿朱心中他的分量么?
苏白正看着阿朱,那帐里的孩童却是睡醒了,口里慌张的喊着母亲。
待谢氏抱了孩子,阿朱便让她也去楼里休息了。
她才将谢氏送出门去,回头就听见苏白戏谑的声音:“佩琼小姐,小生这厢有礼了。”
阿朱却没理他这一粧,只嗔怪的瞥了他一眼,说:“刚才一路忙糊涂了,都忘了和你说。二娘和小弟在我这小院里住下了,原给你留的那屋子就先让给他们吧。”
苏白了然的点了点头,想了想那小院牌匾未挂,竟十分开心。自觉的瞥了眼那被褥整齐的睡塌,十分期待起接下来月余的生活来。他真的回来了。
却没想,阿朱竟自己笑了一下:
“呵,瞧我这脑子,都忘了是在哪儿遇到你的了。”阿朱也戏谑的回叫了一声:“苏白公子,离家五月余,可是甚念佳人?这才已下马就不停蹄的奔过来了?”
苏白却被她逗的小脸一红:“你瞎说什么?”
阿朱瞅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果生了许多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惆怅来。
遂不怎么高兴的说:“装什么,人见到没。我刚才一高兴就拉着你跑了,是不是正碍着你了?”
苏白却被她说蒙了。
阿朱也奇怪的说:“连翘不是告诉你,我已把林岚先调到你那院里收拾去了么?你那么急的赶过去。我也看你站在门口大半天了。不会人还没见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