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这才明白了阿朱的意思。
他当然记得,林岚,那个蜀地暴动时家破人亡的小姑娘。
那个一来,阿朱就把他赶出了门去的契机。
那个他不过说了二三句话,阿朱就把人家姑娘送进演武台吓破了胆子,还借着那由子半个多月不见他。
突然提起来,她是又要做什么幺蛾子。
阿朱话说的好好的,从苏白的眼里竟看出了一丝冷意。便以为他真的没见到人,还为此生了她的气。
心下更是一片凉,都说儿大不由娘,她养的娃娃才十五怎么遇见个小蛇蝎就忘了她的好呢。阿朱真是越来越讨厌那个林岚了。
阿朱委屈的不行:“看你亲厚才留你说说话。这没头没脑的竟然还怪上我了。
她进了这楼里反正也跑不了。
你若真有想法,也先忍忍,一块过过,再待个三年,你十八,她虚岁满了十五,咱再把人迎进来也不迟。”
阿朱语速很快的唠叨着,苏白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要是换了旁人,苏白当然能想明白,也当然会向她解释,她搞错了,误会了,他对那小不点仅仅只是善意的顺手一救,绝对没有那种心思。
可面前这人却是姑娘,一番话里藏着千百重意思,一个安排留了数百种伏笔,足憾天下的梦红阁阿朱姑娘。
苏白真的想不出阿朱这番安排究竟是想做什么,他又能作何反抗?
虽说她演的这般好,让他都瞧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瞧不出是真糊涂还是装傻。
可是他除了攥着拳头站在此处,却无可奈何。
阿朱瞅着苏白的那张臭脸,也泄了气:“反正今年是不行的,你有更重要的事做。你去吧,反正知道地儿了。那边我都安排好了。”
苏白恭敬遵了一声是,就退下去了。
他没看到。
也没人看得到。
阿朱的眸子看着他走的方向,眼里的光却是灭了又闪。
这一天,苏白终究还是回了那号称属于自己的,却实际无比陌生的院里。
小岚热络又害羞的脸看向苏白。
使他心中一阵愧疚,但全身乏急了,又实在强打不起精神来应付。日哺的饭端上来时,他早已睡的沉沉。
小岚静静瞅着她的小哥哥,强自挥去了脑子里奇怪的念想。收拾了碗筷未叫他。
是夜,阿朱却未眠,反吕不离找了过来。
“那混小子,回来了也不见我一面,他就去哪儿了?”
“你说呢?”阿朱手取了一块团茶,拿火烤了一下,眼睛专注的忙活着,却不看他。
“对面的那院子?”吕不离瞅着阿朱手旁那油亮亮黑磁盏,忍不住露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怒来,“都这功夫了你还有心思点茶。你是不是还要和我斗一斗啊?”
“正有此意”阿朱此时已将那磨好的细茶末取出,放进了那黑瓷碗,一手将那捻茶的小石捣退推给了吕不离,一手倒了温水进碗,调膏。
吕不离看她慢悠悠的,心里随急却也不敢太和她冲撞。未管那石捣,而是自顾自提了沸水来,帮阿朱调的那碗茶:点汤。
阿朱亦伴他,拿了竹筅来快速的搅拌、击拂。
茶汤便成了,一抹清香从汤中溢出,汤色纯白,汤花咬盏,沫聚而不散。
竟真是难得的一碗好茶。
后听阿朱讲:“这北苑来的团茶不愧是贡茶,我手里这盒还是十来年前试制的头批,得了来就在冰窖里存着,今儿才想起来,我以为不坏亦该潮了,竟还能出这般好的茶汤。”
吕不离见她这般样子,也生了气。
学了她二人那招来,就坐在那儿拉长了脸,不接话。
阿朱当然不是真的眼瞎的,瞧了他这样也是无可奈何:
“用人和品茶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这汤花泡出来就溃散了,这茶便就坏了。人心若散了,这事也就坏了。
你在那干着急又有什么用呢,难道能用这竹筅自己把它们拨拉到一块去么?”
吕不离听她终于讲回了正事,这才又开了口:“可是我的姑娘哟,我可没看出来你家阿碧的心哪里和你散了去。你是没见那娃娃的委屈样。是你非要把人给推出去不可。”
“连你都瞧出来了。那我这事扮的忒差了。”阿朱笑却不慌的抿了一口茶润喉。
“你。。。”吕不离差点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是转过头去赌气坐了一会,想想又觉得憋屈,转身就要走。
阿朱这才叫住了他,脸上已经是一派难得的正色:“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男女之间,素昧平生,也没有利益的瓜葛。哪里存在什么所谓的友谊?你与我不同,你与苏白亦不可同。你却非要拿他当朋友?”
吕不离迎着阿朱那没有丝毫怪罪的,却仿佛看到他心里的目光,却一下慌了。
阿朱还在继续说“但你不糊涂。我也懂你,也想过承了你的心意。
但苏白既然是要留下的人,那于他身边作陪的便不能是你我,不是么?不离刚才,却是要怪我了?”
他瞧着阿朱略受伤而慌张的眼神,肋下一阵钝痛:“属下明白,属下不敢。”
阿朱这才稳住了她自己都有些收拾不了的心神,露出欣慰的脸来,对吕不离说道:
“所幸,他至少还是懂事的的。”他毕竟还是不放心我。
“也很是听话。”想到拿她调侃他时,苏白那微红的脸,也或许,这次我并没有猜错他的想法。
“那日后行事便也方便了许多。”只希望待后来像这未坏的茶一般,他还能记挂你我这的恩情。
“不离你便把苏白那束发礼的事,再和楼上地下的伙计们都确认好吧。”
吕不离诺了一声“是”便退了下去。
阿朱静静却瞅着苏白曾睡了一年半的床榻,坐在原处闭了眼。
心里的忐忑能与何人说,这一宿,她又如何睡得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