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听着这些话,说心里不震动是不可能的,这些也的确很好,可她给的并不是他想要的啊。
他只是习惯了她屋里的那张短小的床榻,
习惯了听她睡着时浅浅的呼吸声,
习惯了看她赖人的猫样,
习惯了她各自鬼点子折磨暗算他取乐,
习惯了好像从来都聪明绝顶的她,在他面前犯点迷糊事,让他好好嫌弃一番。
就好像他的生活一直都那样简单,一直都没有忧愁。
享受俗世的幸福,而不去担心那遥远的未来,更不用时时都背上宏大又沉重的抱负。
他记得那还是去年春夏之交,他日日练武,整的精疲力竭,阿朱却不知从哪儿淘来两个摇椅,黄昏,日落沉沉的时候,拉他躺在小院里“培养感情”。
阿朱和他说:“我喜欢这条清澈见底的潺潺流水,喜欢黄昏时候落日的霞光和云彩织造的华锦。我更喜欢这世间的平和宁静或繁华嘈杂。
我若喜欢上了一个人,若我足够富有,我是想为他的脚下铺上那些,将他迎到我身边来的。
可我其实一无所有,我只有我的梦,只好织了这一个梦红阁。我只求让他来着楼走一趟,告诉他走的轻一些,他踩着我的梦呢。
还告诉他走的慢一些,因为我会眷恋他,却不会挽留他,他是要干干净净走出这门去的。”
阿朱讲这话的时候定定的看着的阿碧,烟波潋滟的眸子仿佛化了一抹深潭,静静的就将他匿了下去。让他一边就把就把这话刻在了心上。
那柔软的调子仿佛一把蘸了醋的刻刀,绞的他心里酸酸的,也腾不出空想她能有什么深层的意味。
红杏树,绿芭蕉,桌上青烟袅袅,屋内有暗香浮动。
让他忆起入学前的春里,母亲怀里拥着他去山里进香,轿子摇摇晃晃路过了一个私塾,他便好动的闲了帘子,孩子郎朗的声音带他学会了人生中的第一首诗:
“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那时,他也是一边就记住了,糯糥的童音背给问母亲,问这诗的由来。母亲却只是笑笑,轻轻的打掉了他乱动的双手说:“我家白儿真灵性,不过娘也是第一次听呢。”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时过境迁,才发觉那两段日子竟都是这么安宁幸福。
而一年前他也想不到,原来一个人习惯了这种无聊的日子,要失去时又竟这么难以割舍。
她建着院子是作何用?说好听是自立成人,说白了不过就是要把他甩出去而已。
可是听连翘说,阿朱也怕他住的远了,怕他不去常见她,想来她心里也是舍不得的,无可奈何之下又稍微有那么些慰藉。
苏白可更没想到的是:他和连翘站在他这还未挂牌子的院前说话,那院子里却传出了一个娇美的女孩声,问:“是织造的人来送被褥了么?”
苏白便奇怪的愣了一下神,还没待去看,又听到身后他熟悉极了的喊声:“阿碧?”
是阿朱。
她远远的就看见了他那身熟悉的白衣服,却怕认错来,这终于确定了,便舍了身边的女子亦步亦趋的提着大红的袍子过了来。
近半年了。阿朱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苏白的心里才归了根。
他终于见着了她。
苏白有点愣怔的低了头盯着阿朱的眼睛,才看到她的眼里竟似乎有泪光闪烁,好像漫天星光的都洒进了去似的
阿朱的声音微激动的带了哭腔:“臭小子,怎么回来了不先给我写封信告诉我。”
苏白张了张嘴,却发觉千言万语想说,见了她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阿朱又仔细打量了他一身,似是懊恼的讲:“怎么长得这么快,这衣服都小了。人也黑了,把我阿碧都衬得不跟好看了。”
苏白却把这话当了真,傻乎乎的抬了抬手,自己真的变丑了?
阿朱这才扑哧一声笑出来,拉着他就要往门里走,然后鬼里鬼气的带他到梦红小院的门口,又松了他的手。
阿朱站在那坏笑着冲连翘说“坏了坏了,我家阿碧出去才半年,回来变成大哑巴了。”
“是,可没变成大傻子你就烧高香把姑娘。”连翘接口道
“对对对。”阿朱转过头又冲苏白说:“来大哑巴,都怪你没告诉我你这就回来了。那这个见面可不算。你要敲门,我再给你重开一边才行。
一会我进去了,你要喊‘我回来了’,我就问你‘你是谁啊’,你说‘你家阿碧’,我再给你开门,进来了你再问我‘你刚才开的那么快,你是在门口干什么啊?’我就说‘我在等你啊,我一直在等你呀’。
懂了吗?来来来。”
苏白笑的无语又无比怀念的点了点头。阿朱果真就带着连翘进了门去。
苏白在门外喊:“姑娘,我回来了。”
阿朱在门里开心的问:“你是谁啊?”
归家的情绪一下子这才真的漫上了心头,苏白的声音里竟然有些颤抖:“我是你家阿碧。”
门就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了,阿朱的眼里红红的瞅着他。
苏白说“怎么开的这么快,你是在门口做什么呢?”
阿朱一行泪却吧嗒一下子掉了下来,她说:“我在等你啊臭小子,我一直在等你啊。”然后就一下子扑进了那已经长的略高于自己的苏白怀里。
揪着他的袖子,好一会没再出声。
连翘看着眼前这一幕也忍不住有些动容,鼻尖一酸。苏白也正感动的不行。
他怀里的阿朱却突然钻了出来,一脸惊慌:“天呐,我二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