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典成。阿朱、阿碧与侍女连翘已回梦红院内。
他于院正门外一瞥,才发觉这真正的小梦红阁的开门处,竟已深到了城东护城河附近,独开一门。要是旁人打这后院的墙和门外走,谁能想到这里不起眼的小院会藏了一个如此机密的地界呢?
进屋,侍女熟练的将阿朱宽袍褪下挂好啊,便捧铜盆推出门去了。阿碧自觉的跟在其后,也要走,却被阿朱叫住了。
她斜倚在榻上,竟然未继续那昏沉沉的嗜睡模样。而是双目清明的看着他,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好相处。”
疑问的用句,陈述的语气。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但阿碧摸不透她这话里的意思,只能是敛了眉目道:“不,很好。”
“是不难,很好相处的意思,还是不好相处,这样也很好的意思?”阿朱挑了眉追问道。
阿碧没有回答,只低着首。因为他猜不明白她的意思。
阿朱却真的等了很久,好一会,才貌似疲惫的说:“你不必如此,我留你在身边自是有需要你的地方。只是,吕不离那日来找我提起你,说的可不是这么无趣的样子。”
阿碧在心里对吕不离早隐有猜测,这话听着实在难受,便说:“奴才不知不离先生话中的我该是一个什么样子。”我就是这个样子。
“对,就略像刚才这句。你暗戳戳其实拿话顶我的样子。”阿朱说:“我从未和你这样的少年相处过,也不知该怎么相处。但我知道,我们之间不该是这幅人心隔着肚皮的样子。你若不负我,我绝不会让谁欺负了你去。”
阿碧听了这话是不太敢信的,心里仍好似被个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只学那老鸨他躬身道:“听姑娘吩咐。”
之后,承一楼上下,汇八方消息,嗜睡昏沉间掌全局,似已度星月之势,阿朱的惊才艳艳,竟真的没有事刻意避过他,瞒过他,时还让他处理一些小务,俨然全心信任的样子。
阿碧虽满心尊敬,恭谨待之,心里却还是总觉得少些什么。
是什么呢?
日子随流水,直到那天。他因刚入阁不久,还没有什么大名头,就在那沉埋尚膳房地下的情报“司宇”处,领得了一个查探鞑子于京内所设的青楼烟馆的任务。
阿碧化做了那送菜收信的小厮,像早些于梦红阁那般,半探听消息,半一路进深处去。
早在那隐着的巷口便瞅到了那和梦红阁那方胡同口像极的“甜水巷”三字,唯一不同便是此处前方多缀了一个“小”字。
“小甜水巷”阿碧咬着这行字,心下已略略不喜。
不料一行却不顺利,没多久便不知被哪里察觉,其中凶险不提,阿碧尽了全力抵抗,仍被人逮了,又见其有几分本事不知是哪家派来的,许怕怕夜长梦多,就丢到了那后院收拾。
一个凶面的妇人领着数个大汉,也不敢多问或者多上刑,就束死了手脚捆了石头要将他直接拖到外面的荒井里溺死去。
刚到了后胡同,又见那令他不爽的“小甜水巷”四字。
阿碧更有种竟要亡在这般下作地方,这般小任务上的憋屈与不甘之感。
却没想,阿朱竟不只何时也潜进了院里,也打那婆子出的门口跟了出来,身边只跟着一个连翘姐姐。
不,或许不是潜呢。阿碧在地咸鱼一样被捆着,瞪着眼看着阿朱那标志性的大红衣裳。
类似这巷名一般。因阿朱的名头引得多少青楼女子效仿过,可是,看多了才知道这满目的大红是多俗气的颜色。他猛地就忆起她那满柜的朱色大袍,能穿出像她这般风姿和肆意傲气的实在是太少了,又如何潜呢,怕不过是一路硬闯而来的吧。
究竟有几个不长眼的呢。
阿碧还未回神的时候,只见连翘身形速动,瞬间便手劈两个束着他的大汉,将他提起来,随手一推便到了阿朱身边,与其余人缠斗起来。
阿朱便伸了纤纤的手指头,一把精致的小匕首一滑,就为他解开了手上的麻绳。
阿朱虽没伸手,却是一直盯着阿碧的行动。
这孩子,在阁里养了几日,那副干瘦到每边的样子已稍褪了点。接什么任务不好偏选个扮什么无知小卒的人物。就算他现在一身布衣,都掩不住他的这身峥嵘与雅气,焉能不露馅呢?
看来不能再这般闷着他,许,是时候了。
那婆子本在前领道,现在连翘和后方的大汉一时间金戈阵阵,正阻开了阿朱二人和她,许是怕误伤了自己,只能远远的冲这方叫嚣:“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咱小甜水巷捣乱,不想要命了?”
阿碧也终于来解了束缚,收拾衣装后,恭敬而不谄媚立了在阿朱跟前。
阿朱见他一身完好没什么损伤,才放下心来。忽听得这婆子的叫嚣,略一愣,才往这巷子的铭牌上看了一眼。她最近怎么总遇到些让她无甚嘲讽之事,可是梦红阁让他们最近太安乐了?
面上仅轻提了一个笑,朗声道:“我才要问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我中原滋事,嫌命太长么?。”
阿朱娇美的声音略升了一调而已,语气里竟透出一股难言的狂气与金戈之声。
“还说你叫什么?小,甜水巷?啧,分明那么阴腻腻的名号,竟还这么多抄的,做些皮毛生意的家伙而已。也不看看假的谁的威风!”
语毕,她的眼睛都不惜得再看那面前的人,只亮晶晶注视着他,两边的嘴角翘起的弧度露着一股沉稳笃定,她问:“阿碧,他们稀罕,送他们又何妨。咱自己便换了,你说咱叫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