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庆不愿背负女干夫的恶名,所以多有忍让。但能让他保持克制的只有事主,也就是谢老太和张全有。至于这些“义愤填膺”的家仆,他却毫不放在眼里。
你们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跟我说个是非曲直。我庆佛爷看上去是讲理的人吗?
一时间,大厅内血肉横飞,宛若人间地狱。
邢捕头一看事情要遭,朝着他最不愿看到的情况发展,心中不禁发出叹息声。
他转身吩咐手下的捕快,把守好谢府的各个出入口,不得放任何人等出逃。另一方面,差人将守在门外的柳相茵喊进来,希望她的出现能让事情有新的发展。
“我不愿多造杀业,更不愿舍身赴死,唯一所能做的只能将杀戮的场所维持在谢府之内,不要伤及无辜。枉死含冤者,尔等业报皆为前世所修,莫不要怪我无情。”邢捕头低声自语道。
看到精致典雅的谢府,在宗庆的暴怒之下慢慢被破坏。临死前凄惨的嚎叫声掩盖了树间的鸟鸣,谢老太的脸上露出了残酷的笑容。
死吧,都去死吧!彬儿早逝,我谢氏已然绝后,这偌大的府邸留着又有何用,让所有人都为我儿之死陪葬。恶僧,你杀得越多,你的心中的愤恨也将越盛,愤怒将会充斥你的大脑,影响你的判断。你终有一天会变得人弃鬼憎,到那时,你的佛回来找你。而我,将会在地狱里永食你的血肉!
骨肉的撕扯声,临死的哀嚎声,这一切让谢府的下人们吓破了胆。原来英雄拥有的不仅仅是义正言辞的勇气,还有抵抗恶徒暴行的能力,这和他们想象的完全不要。
不要,我不要死在这里!
一个年轻的下人被吓破了胆,疯也似的朝门外奔去,却被尾随而至的石块砸中脑袋,再也发不出声音。只剩下扭曲变形的身体躺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住手!”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娇喝,打断了宗庆的动作,原来是得到消息后赶进来的柳相茵。
宗庆对她的感情很奇怪。虽然有过小小的暧昧之举,但事实上并无任何男女之情,要不然也不会在寺中故意躲着她,偶尔碰到了也只是例行公事般的点头问好。
但宗庆也非对其毫无情感,要不然也不会对她多加照顾。若要定义个清白,那只能说柳相茵身上的女性魅力深深地吸引了宗庆,让这个从小在和尚庙中长大,沉迷于习武的年轻僧人明白了究竟什么女人,弥补了他生命中的不完整。
犹豫了两下,宗庆最终还是停了手。
柳相茵双目微微红肿,显然是刚才哭过。一袭白衣,映衬着身后的百纸黑布,更显俏丽。
“相公在哪?我想要见他一面。”
“小贱人,你还敢进来?”谢老太双目冒火,举起拐杖欲打。却被柳相茵伸手抓住拐杖的另一头,抵挡了下来。
“婆婆,我先姑且叫你一声。我相公的病情,想必没有人比你我更清楚了。他突然暴毙,我作为他的夫人,想要看一眼并不为过吧。”
“没错。谢家公子突然暴毙而亡,本官也觉得事有蹊跷,需从长计议。”邢捕头也趁机说道。
“想要破坏我儿的尸体,先从我老婆子身上踏过。”谢老太将拐杖横举至胸,想要阻挡众人。却没料邢捕头突然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个捕快悄悄绕至其身后,将她架了起来。
宗庆也才想起自己练苦主样貌也未见过,便道:“就让她看看吧。”
“确实是受到极大刺激后引发急火攻心,惊惧而死。”仵作一进门就看到了没好脸色的宗庆,心顿时就提了下来,将谢彬的尸体前前后后反复检查了好几次,方才在他不耐烦的眼神说道出了诊断结果。
“事实铁证如山,我看你们如何争辩?”谢老太发出了冷笑。
“不可能,相公明明知道那件事,怎么可能不信任我?”柳相茵摇了摇头,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贱人,你败坏我谢家门风,害我彬儿惨死,实在是罪无可恕。如果你尚有一份良知,就撞死在这大殿之上,用你的亡魂为彬儿抬棺。”
“这不可能,相公不可能会误会我。他一定是死于别的原因。“柳相茵的目光坚定,她转眼瞧见躲在一边的邢捕头,忙抓住他的衣服,大声乞求道:“帮我,我有证据证明我的清白,帮我,帮我找出相公的真正死因。”
这里面居然还有故事!在场之人均是一惊。
“我自嫁入谢府以来就开始隐藏这个秘密,现在相公既死,看来也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我的相公——谢彬,其实是一个天阉。我与相公新婚日久,却迟迟没有同房,后来在我的苦苦质问之下,方才得知了这个事实。
原来相公自幼体弱多病,借汤药之力勉强存活,但也落下了病根,无法延续香火。但谢家只剩他一个独苗,母亲毕生所愿皆系于己身,而在外又有族老野心勃勃,欲夺其家产,方不得不隐瞒下来。此事除了我,也只有相公再也未告知旁人。
我与他婚后生活自是恩爱,但一直苦无所出。后来由他提议,假借回家省亲之机,在外抱养一名婴儿,对外便说是我俩所生,而且为保证谢府的香火延续,婴儿必须无父无母。我前日返回娘家,就是为了准备此事。
后回来的时候不幸遇到了劫匪,幸得宗庆大师所救方才无恙。但归府之后又发生了诸多烦恼之事,直得近日,才得向大师告谢。
说来可笑,小女子经历了生死之事,心中突然有所顿悟,虔生修佛之心,便不时去宝通寺找寻了空方丈讨论佛理。方丈看我心事重重经常愁眉不展,不利于修行,便愿为我解忧。我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皆告知于他。
却没料,了空方丈急公好义,不仅愿意帮我们寻得合适的婴儿,而且更愿担保,助我们隐瞒假孕之事。
但后来城里却传来的不好的声音,污蔑我与大师有染。婆婆更是信以为真,要驱逐我出门。
我只好假意答应,欲趁机与大师商议,共同解决此事。可没想到,宗庆大师听闻此事之后勃然大怒,根本不听我所言,就要找上门去与谢家说理。中间又因我遭人阻拦,等到归家,却发现相公突然暴毙,那日一别,竟是天人两隔!”
“这不可能,我家彬儿怎么会是天阉?贱人,你以为编个故事就可以欺瞒所有人吗?”自己毕生所愿便是延续谢家的香火,却突然发现只不过是镜花水月,谢老太状若疯狂。
“是不是,找个稳婆过来不就知道了。”邢捕头眼睛一亮。
“哈哈哈,你以为你们编了一个假故事,收买了一个稳婆就可以欺骗世人吗?”谢老太仍不相信。
“宝通寺方丈了空大师德高望重,他既然知道此事,断不会骗人。”邢捕头又说道。了空方丈虽因无法约束住宗庆,颇有庸名。但他佛法精深且乐善好施,在武原郡内可谓威信甚重,宗庆虽是出自宝通寺,也绝不会口出妄语。
“假的,都是假的,一定是你们串通好了来骗我这个老婆子。”眼见事情慢慢水落石出,谢老天终于忍受不住巨大的压力陷入了疯狂之中。她怎么敢相信是因为自己的谎言,让孩儿误以为妻子不忠,忧愤而死。
“你拿着!”她突然躲进阴影中,掏出了一把小刀,塞在了已转醒的张全有手中,“杀了她,杀了那个贱人,还有那个说谎的仵作,把他们都杀掉!”
“老婆子,你醒醒啊,孩儿的死里面一定有内情。且看看官府的人怎么说?”张全有此时也觉得事情有变。
“你这没用的东西,你这个吃软饭的废物,你不配当孩子的爹!”谢老太见张全有不肯接刀,恶向胆边生,反手抓住了刀柄插进了他的脖子中。
“你不肯,就让我为孩子报仇。”说完悄悄的走向柳相茵。
“人作孽,不可活!”宗庆耳聪目慧,早注意到那边的动静。他故意等着谢老太图穷匕见,亮出明晃晃的刀光,再一掌击出,向谢老太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