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喝了口茶又接着说:“所以呀,你要学会为自己盘算。与我合作,待我登上帝位之后我会让我姨母收你做义女,有了大家小姐的身份你再嫁给九弟作正室就不成问题了。你放心,你这个正妃有我给你做后盾,以后要是九弟负了你或者你被人欺负了,四哥给你做主。”
元香以前倒是完全没有想过三妻四妾的事情,而且她和景戎之间也一直没有其他人插足,便忽略了这件事。经四皇子这么一说,倒也有些道理。只不过他算漏了一点,她元香根本不是要以夫为天,光靠着丈夫度日的女子。哼哼,要是那只臭狐狸敢朝秦暮楚的话,她绝对先把他阉掉,然后离婚!
在厢房中歇息的景戎忽然觉得后脖子发凉,没由来地打了个冷噤,起身唤人给自己加了床绒毯。
“你容我想想。”元香没有立刻拒绝四皇子的提议,在有机会与景戎详谈之前她不能轻举妄动。
“嗯,弟媳不用着急,想明白了就来找我。”
他们抵达京城的当天,从城门开始就有百姓夹道欢迎他们的九皇子返朝,红毯鲜花更是从城门口一直铺到了皇宫内苑。
老皇帝亲自带领一众后妃站在宫墙之上相迎。
“儿臣见过父皇!”
“儿臣见过父皇!”
四皇子和景戎双双下马跪拜给皇帝行礼。
“我儿平身。”老皇帝见了自己丢了二十多年的幼子,一时激动得老泪纵横。
“锦琰在民间吃苦了……”老皇帝唤的是景戎留于皇家的名字,他对国师当年那个预言一无所知,对皇后所做之事亦是一无所知,只当是小儿子当日已死,但是有了奇遇才被救回。心里满满都是对小儿子的亏欠之情,哪里还来得及细想这个被所有人合力编织出的一个谎言。
“多谢父皇关心,儿臣被富贵人家收养,自小养父母便请好了先生在家读书,长大之后又自己开了几个伎馆做了生意,倒也算是过得快活。虽然我做的营生不算是很体面的那种,但是好歹是自食其力,父皇不用担心。”景戎诚恳地说。
老皇帝只顾着为小儿子没吃多少苦头而感到些许安慰,并没有纠结他那开遍大江南北的伎馆生意是有多损害皇家体面。
“锦琰回来就好,本宫可是一眼都没看过你这孩子一眼啊。你一出生我就晕厥,待醒来就被告知你已离世,怎会料到今日我们母子还有相聚的一刻啊。”皇后用绢帕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伸出保养得白皙鲜嫩的手拉着景戎闲话家常。
景戎原本见了亲生父亲还有些动容,毕竟老皇帝发自内心的愧疚和歉意是他能体会到的。但一转到皇后这边,那种血脉相连的安心感觉便消失无踪。
景戎冷静下来告诫自己,当年便是这女人不顾念与自己的母子情谊将还在襁褓中的自己狠心命人处理掉,今日见了自己掉落的眼泪,也不知有几颗是出自真心……绝不能心软,绝不能!
皇帝皇后又拉着景戎说了许久的话,四皇子走上前来禀报道:“禀父皇母后,九弟见您二位心切,日夜兼程赶到京城,现今已是疲惫不堪,儿臣认为应当让九弟先下去沐浴更衣休息一下,晚上开家宴的时候再聚。”
皇帝道是,夸赞了一番四儿子办事得力降旨封赏随行护卫人员。
辞别皇帝皇后,景戎被前呼后拥地带去了为他准备的寝殿。
九皇子系嫡出,身份尊贵,加之皇帝皇后为他流落民间心存愧疚,便将他的寝殿布置得超出皇子规格的奢华。
屏退了本想伺候他沐浴的侍女,景戎一个人褪了衣衫踏入凿于寝宫侧殿的白玉浴池。
浴池内置了好些香炉,加之浴池中引入的是宫外的温泉活水,偏殿中一时之间香雾缭绕宛若仙境。
放松身体将全身浸入浴池之中,景戎嗅了嗅香雾。
“啧,烧的这等昂贵的紫檀熏得人脑仁生疼,还不如香香的那柄青檀染香扇的气味清爽怡人。”也不知道香香现在怎么样了……
朝中许多人对自己这个忽然多出来的九皇子虎视眈眈,他越是在意什么,那人那物便越是危险。现在局势不定,他刻意疏远元香也是一番苦心。
浴池的边缘雕刻着五爪金龙,雕工精细,把龙琢得惟妙惟肖。
景戎伸出手去把玩那龙的胡须,袒露的手臂根部露出了一道狰狞的伤疤。
类似的伤疤在他身上还有许多,深深浅浅的痕迹显示着它们在主人身上留下的年份不一。有的新伤才刚掉疤壳,有的旧伤就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这些旧伤都是在养父——伏龙阁阁主严苛的武学教育下留下的。而最近新添的几道新伤便是近些日子为筹谋自己返宫事宜去全国各处行走落下的。谁曾想过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皇子能有一身绝世的武功,又有谁知道他为抢回本应属于自己的荣耀而被迫付出了这么多……
“你们欠我的……我终有一天要拿回来!”
皇帝寻回了失散多年的九皇子是件大事,为了庆祝这一喜事,宫中举行盛宴。景戎被众星捧月般的围绕在群臣中央,推杯换盏,没有闲暇顾及其他。
元香跟着景戎一起入宫了,但是她的身份乃是卑贱的在伎馆卖笑的琴姬,虽然与九皇子有一点恋情,但是谁都想得到重返宫廷的九皇子日后迎娶的虽不知是哪家千金,但是绝对不会是她这种地位低贱的伎女,于是并没有很多人在意她的存在也没有她想象中的热络。元香虽然着急景戎,但也为自己并没有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而稍稍松了口气。
老皇帝宣了圣旨给景戎,还他九皇子的身份,并赐给他无数金银珠宝作补偿。在京中也开始赶工修建九皇子府供景戎居住。一时之间,九皇子门庭若市,朝中那些中立官员或持观望状态的官员都纷纷送去了贺礼,意图巴结这个不谙朝政的嫡出皇子。
景戎坐在屋内查阅鹿凫送来的情报,一抬头就看见满屋子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朱色雕琢的玛瑙三角杯,直径三寸的沁心大东珠,还有梅花纹描金琉璃壁,在烛光的映照下琉璃壁上的流水图案如同真的一般,在壁上静静流淌。
“真是奢侈。”景戎合上手中的奏报叹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种穷极的奢华便是皇族与生俱来的高贵和至高无上的威严所在。
过了三日,皇后召唤他去中宫,景戎想着这几日有传太子的病情加重。莫非皇后终于是按捺不住,如自己所料的那般想推举自己填补太子之位。
到了中宫,母子两个闲话片刻后,皇后便屏退了所有侍女仆从,拉着儿子的手单独谈话。
“琰儿,娘还是念及你的,只不过当年太过伤心所以刻意想忘记你的存在。”皇后暗示的是自己一次也没有去那座空的九皇子墓探视的理由。其实景戎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只不过皇后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不留后患,岂料越是这样说便越是惹来景戎的厌恶。
景戎看着她惺惺作态只觉得恶心,但是强忍住愤懑安慰母亲道:“母后的心情儿臣当然能够理解,现在儿臣回来只希望能好好孝顺母亲、陪伴母亲。”
皇后保养得体的脸上露出笑意,道:“你回来当然好,我也就安心了。”
“只不过……”皇后话锋一转,抽出那条绢帕捂住嘴轻轻啜泣,虽已年逾四十,但是做起姿态来还是我见犹怜。
“母后有何事不妨直说。”景戎不想再听她假惺惺地诉说两人根本不存在的母子之情,让她直言所求。
“你虽然回来了,但是你大哥的情况却每况愈下。”说着大儿子的病,皇后泪光闪烁,这一刻的神情绝不是演戏。
同为一母所出,为何区别这么大?景戎眼底露出微微波动,但转瞬间便宁息了。
他安慰道:“我也听说了大哥的病,母亲不要太过忧心,虽然宫中的太医无法断症,但是民间藏龙卧虎,儿子会加紧去民间搜寻良医来为大哥诊治。”
皇后擦了擦眼泪,反握住景戎的手道:“其实救你大哥的方子已经有了,但药材也都齐全,但是独独缺了一味药引。”
景戎眉毛一挑,鹿凫早已告诉他,太子的病乃是天机所致,凡间的医生和药物绝对是救不回来的,况且皇后穷极了宫内宫外所有名医一齐为太子诊治都收效甚微,为何此时会如此笃定地说有了救太子的药方?
“什么药引连太医院都寻不到?”宫廷之内收藏了世间无数的珍宝,世上最珍贵的药材自然也是没有遗漏。据传,宫内连百年才开一次的天山雪莲和能解百毒的冰蝉都存了数十副,有何药引这么难寻,连皇宫里都没有?
皇后为难地皱起了眉头,眼珠止不住左右移动,似乎在进行很激烈的思想斗争。思忖片刻还是说了出来:“是同胞兄弟,你的心头之肉。”
“什么?!”景戎琥珀色的瞳仁微缩,就定在那里,眼角下的泪痣摇曳眼波盈盈,那样悲伤,又那样深不可测。
景戎一直以为太子病入膏肓之后皇后就算是惺惺作态也好,至少会对他这个唯一有能力为她谋取利益的儿子好一些,怎么会想到到了如此地步皇后还是一心只想着救大哥,而妄图要割他的心!原本就稀薄的母子之情被皇后剥夺得无影无踪,她竟然连片刻都等不及,至少也装作母慈子孝的模样多骗他几日也好。
窗外开始下起了雨来,淅淅沥沥的水声传到室内让人心烦意乱,景戎缓过神来,脸色惨白道:“心头之肉一刀下去便是在拿我的性命去换大哥的命,母亲为何如此狠心?”
皇后见景戎不答应也急了,推开他的手背过身去,道:“你和你大哥都是我所出,要不是迫不得已,我……我怎么舍得让你以身犯险……”
皇后华服的背影和决绝的话语一点点地蚕食景戎破碎的心,直撕得他鲜血淋漓。
“可是母亲可曾想过,要是我的死换不回大哥的性命,母亲到最后可就一个儿子都没有了。”母子之间的最后一点情分也被皇后毁得干干净净,景戎索性挑明利害关系。
皇后也不再演戏,厉声道:“反正你的血肉都是我所铸,我要回一点心头肉有何过分?!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只要你身在这宫中就不可能妄想随心所欲!”
景戎也同样对她报以冷言,道:“你虽生我,但并未养我。我早已经知道一切内情,包括你为何狠心将我抛弃。我虽感激你最后一念的仁慈当时没有将我处死,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会对你言听计从。想要我的命,也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你……你……”几乎从未被人如此忤逆过的皇后血气涌上心头,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景戎拂袖,广袖带出的风扫尽了他曾经的动摇,头也不回地离开中宫。
背后传来皇后凄厉的咒骂:“你这个逆子!给我记住!你的命是我的!我随时要取何须与你商量!”
肃静的宫闱回荡着母亲狠绝的话语,幔帐被风拂起划过景戎精致的面庞,拂去不该属于他的一滴泪。